寻找一九九几:3

下午做好了那个报告,广告公司为我们做的设计又出了问题, 我赶过去交待清楚,拿到最新的稿子,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饭也没有吃, 我坐在出租车里自怜地想, 看, 我就是这样将自己卖给了公司。司机开着收音机,播放着一些节奏激烈的韩国舞曲, 我很有点吃不消,但也许他正在兴头上, 我实在懒得出声叫他将音量放小,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将我救了,是苗子,她和一班朋友在PUB聊天,叫我过去。
“不去,”我疲倦地说,“你们那帮人太闹,我饭还没吃呢。”
“没吃饭那不正合适吗, 你反正回去也是拿脑袋撞墙,来吧, 再这么闷下去当心提前到达更年期。”我叹了一口气, 提前?我有种感觉我的心理年龄已经到了。
苗子他们一票人在酒吧中非常显眼,大都是她广告公司的同事,年轻、时髦、能干、嚣张。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工作压力太大,我老觉得他们有点歇斯底里。
“美女! 这边——”好几个人看到了我,一起嚷。半个酒吧的人回头看我, 我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坐下才怒道:“嚷什么嚷什么,没见过美女呀。服务员呢?快给我要个咖喱饭。”
满满一大盘子饭吃下去, 我才还了魂。他们在猜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推理题,气氛热烈。我捧着一个饱肚子,独自发着怔。旁边的人用手肘碰碰我,“你听过吗?他怎么死的?”
“什么?谁死了?”我吃了一惊。
他笑了,“你都没听。”
我难为情地摊摊手,“吃得太饱,容易困。”
这时他们终于猜了出来,唏嘘一阵,说穿了没什么希奇。现实生活往往也如此,缺乏出人意料的结局。
第二天在公司门口碰见人事部总监,笑着问我:“安,怎么脸色那么差,昨天又去蹦迪去了吧?你们这些小女孩,就是贪玩儿呵呵呵。”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有两个青色的眼圈。不服老是不行的,我们公司前台的接线生,年仅二十岁,每日并不化妆,坐在门口引得公司各级老中青男士有事没事转一圈,车水马龙。也不见得长得多漂亮,青春便是一切。
快到中午时我接到一个电话,那边说:“罗安你好,我是黄凡,怎么样,今天好点没有?”
我楞了一下,才想起是苗子的同事。“啊没事。昨天只是困了。”
“罗安,我出来开会,就在你们公司附近,一起吃午饭吧。”
我犹豫着,“今天中午啊,可能不行,我老板要跟我们吃饭。”
“那晚上吧,晚上行吗?”我刚想问他有什么事,但忽然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男人执意要请女人吃饭,你说是为什么?我感到麻烦,但不想做得太绝,于是说:“好啊,不过下午我要加一会儿班,八点吧。”
苗子的电话马上追到了:“怎么样,咱们小黄有没有追上来?”
我叹口气,“我听人讲AGENCY的工作很忙的。你是天生奇才呢,还是因为你特别关心我?说吧,这是不是你搞出来的事?”
苗子笑道,“真的不关我事,完全属于他个人审美观点太差。怎么样?你对他什么印象?”
我啼笑皆非:“你别那么八卦了好不好?吃一顿饭而已。”
“我不管,只要有情况,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当晚为挑选吃饭的地点颇费了点心思,不能去环境太好的地方, 俩人面面相觑地很尴尬。也不能去太闹的地方,说句话简直需要麦克风。我照例吃得很多。黄凡看着我吃,忽然说;“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吃饭最专心的一个。”我也不禁笑了:“是啊,我坚持每一顿都要吃十分饱,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中午也是?不是说吃得太饱容易犯悃吗?“
我摊摊手,“但是不吃哪来的力气。”
黄凡点头,“其实除了大老板,我们每个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儿。”
说得对,在公司里当一个中级经理也并不比一个纺织工人更轻松。 这就是我从家里搬出来的原因。以前总得听爹妈说:“我们还没见怎么样,你年纪轻轻的就成天躺着,什么工作能累成这样?”他们二老不知道,现在的社会比他们年轻时繁荣了数倍,任何一份工作都能把人累成这样。因此我喜欢一个人住,不需要对谁交待什么,不想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不高兴的时候将一张脸挂下来。
黄凡还算得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且言谈风趣。我最近常常跟他一起吃饭。苗子问我:“你跟他到了什么地步了?”
“什么地步?”我骇笑,“说的那么难听。吃饭而已。我和我公司的同事天天中午坐一个饭桌吃饭。”
“你明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即便你没有任何暗示,这样下去也令他误会。你是无所谓,早晚一天伤着人家。”
“没有那么严重,”我伸一个懒腰,“都快二十一世纪了,哪儿还有谁为谁伤心呀。”
“你还有脸说你, 那天在赛特门口,你看错了人,以为是林向东呢,马上面无人色,拉着我往人堆里扎,差点摔在台阶上。”苗子越说越气,“既然忘不了他,就不应该和他分手。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叫我哪一只眼睛瞧得上?”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不一样。并不是我还爱他,只不过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 每说到这句话我都无以为继。照说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但凡能忍最好不要分开。要辛辛苦苦把以前的大小琐事一一忘掉,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一切从头来过,真是想想都筋疲力尽。
圣诞节晚上黄凡约我吃饭,我有点担心这不会是一次简单的晚餐。苗子说的对,我不应该贪图有人陪我吃饭解闷就吊着他。早点儿说清楚也好,免得终日提心吊胆。
因此我整个晚上神思不属,鬼鬼祟祟,FRIDAY这么喧哗,到处是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新新人类,他们不太知道圣诞节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见得是崇洋媚外,不外是找个借口寻欢作乐,这种心态是健康的。我喝了一点酒,开始轻飘飘,精神也松弛了,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切方的都变成圆的,我一直笑,笑得像个二百五,
吃完饭黄凡问我:“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说:“不早了,送我回家吧。”
“怕什么?明天又不上班。”
我说:“我累了。”
“不舒服?”他关切地打量我的面色。
“没有没有,就是累。”
我倒不是推搪,我是真的累。苗子说的轻松,和他讲清楚,怎么讲。人家又没有径直向我表白,难道我说:“黄凡,不要约我吃饭。我不打算做你女朋友。”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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