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委屈

(报纸约稿)

社会繁荣,竞争激烈,找份像样的工作已经不算容易,把这份工作努力熬长、出人头地,就更加不容易。

几乎每个外表光鲜的白领都有一部打工血泪史。超时工作是家常便饭,“朝九晚五”不过是一种修辞,与现实毫无关系。想不想升职加薪都得朝老板赔笑,客户蛮横起来比孩子更像讨债鬼,最委屈的是,这样苦苦熬着,老一辈还看我们不顺眼,动辄慨叹:现在的年青人啊,连晚饭都懒得自己烧,出差坐飞机住五星级酒店还要喊辛苦,真不知足!

所以连我们自己渐渐都觉得一切分属应当。老板总是对的,如果他看不到你的长处,那一定是你还不够长……做好工作不算万事大吉,还要懂得推销自己、保护自己。假如他弄丢了一份报告,反赖你没有交。该怎么办?办公室不是法庭,据理力争虽然痛快,却只能让他恼羞成怒。赶紧取出来再发一遍,谦恭地写上:“前日已发,电脑系统原因不知您有否收到,特此重发,希望未能造成不便……你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就让我们责怪那万恶的电脑吧,谁叫它不会说话?而且它也不等着升职加薪、养家糊口。

客户更是衣食父母,给你气受不要紧的,给你订单就行了。上乘的销售理论告诉我们:“我们不是出卖产品的,我们的任务是给客户提供内心的宁静……”听听,客户也是人,他的七情六欲不发泄出来,怎么能得到内心的宁静?广告公司是客户的挡箭牌、撒气筒和垫脚石,一旦业绩不好,客户马上使出一招乾坤大挪移,将一只只黑锅扣过来,不想翻脸,就只好接过来顶着。职位高又还好些,可以把一切推在下属身上。身在底层最无奈,老板请客户吃饭唱歌,往往带上最年轻漂亮的女下属,一副大班相,有时候还要开玩笑说:“叫什么小姐?我们自己不是带了么……”遭到这种羞辱,也不敢站起来骂他性骚扰,只有心里默默地喊一句:老子不干了!把血泪连同啤酒咽下去,明早又笑靥如花地开会来了。

与客户固然不能吵,连同事也惹不得。你道这还是幼儿园么?那真是我们的黄金时代,张小花抢我的玩具王小明推倒我,一律扭打着去阿姨面前告状,痛哭一场分个谁是谁非,然后吃着大苹果破涕为笑。老板才不在乎谁是谁非,要紧的是下属能不能同心协力融洽合作,所以就算被同事陷害了也不能叫出来,怎么办?也找个机会陷害他好了。

很多人都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显示自己多能干。这有什么难?全力以赴去做就行了。最难学会的是低调。老板犯了错误,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当面指出来?老板工作能力差,要怎么控制自己才能不流露出轻蔑?甚至被老板欺负狠了,愤然辞职,都得装着好离好散,因为说同事老板的坏话,会被人认为不专业。

想开了,谁不受委屈?你看大明星,私生活被人摆上台,还落的一个炒作自己;娱乐记者,辛辛苦苦替人做宣传,反被小明星劈头盖脸地骂,苦过家生奴才——都招谁惹谁了?天下简直就没有一份工作是好干的。

黄金时代

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念的过去。小时候一直都不是出众的孩子,外表、智商、成绩、运气。。。都普通过普通,但是自己又不甘心,总觉得老天应该待我更好些,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所以就很灰心,胆小又自卑。回望我的青春道路上,大大小小地写着“失败”二字:想要的没有得到,喜欢人而不被人喜欢。回忆起来,很少温馨。牢牢记得的净是一些尴尬的场面,比如说50米短跑摔了跟头,新毛衣手肘处破了大洞,血肉模糊;比如说数学不好,被老师留堂补习;比如小时候干瘦,两条鸬鹚细腿儿不敢穿裙子,歌咏比赛要求女生白衬衫花短裙,我只好去跟姐姐借,结果她给我一条淡紫色的蛋糕裙,夹在一堆小伞裙中分外怪异。我一直恨到今天,恨恨恨。

所以每当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返老还童之事,我都没有多大共鸣。我可不想回去。我最愉快的日子,是我约了满满一天吃喝玩乐局,爱几点回家几点回家的时候;是我终于变成一名合法师奶,全世界连我的爸妈都对我私生活失去了兴趣的时候;是我和我的朋友坐在路边的咖啡座,惬意地看着别人穿错衣服、说错话、交错男朋友的时候。。。谢天谢地,终于轮到你们了。

不过加拿大的天气老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北京。有人戏虐地问我:在北京看见过这么蓝的天吗?我镇定地说:看见过。我小的时候,北京就是这样蓝的天,暴烈的、干燥的夏天,偶尔来势汹汹的大暴雨,放晴以后又无迹可寻。我被晒得中过暑,也被淋成落汤鸡。有一次和大家挤在商场的门口避雨,不耐烦起来,干脆朝家里飞奔,路上白茫茫的,一个人也没有——原来那也是我的黄金时代。

男坏人和女贱人

YK:漂流白熊 says:
可是张爱玲瞧不起男人,她笔下的男的就没一个像样儿的
黄佟佟:帮我想选题吧 says:
是啊,男人基本就是男坏人,女人基本就是女剑人,反正没有一个好东西。

哪儿都有你!

据说李敖评价《色戒》:

汤唯有什么好看 我前妻胡因梦才叫美

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天下就没有TA没吃过的饭,没走过的桥,TA长得最好看,TA夫妻最恩爱,TA孩子是神童,TA老婆是美女。

也许有天,你说你得了艾滋病,TA也会说:你才得啊,我都晚期了,我后背都烂得差不多了。。。

开玩笑

查理公司有位仁兄很喜欢开玩笑。

开玩笑事件好事情,能够让气氛轻松愉快,并且表示你是一个随和、幽默的人——但也得别人笑得出才行,即使笑不出,好歹也得教人知道你在开玩笑。

这位玩笑兄的老板,逢星期四就要在家里办公,顺带看孩子——因为老婆不在家。又是一个周四,工作中出现一个小问题,老板写信给大家说明是自己的失误,玩笑兄体恤老板又当爹又当娘的不容易,马上回信给全世界说:“我理解我理解,你想想,一个孩子在哭叫,另外一个孩子在打滚儿,能不出错吗?”

他老板大概不觉得好笑,回信认认真真地说:不,一个孩子送了托儿所,一个孩子在睡觉。

玩笑兄立刻又回信:唔?那一定是你老婆在家哈哈哈。

老板没有再回信。。。

其实我很理解他,谁不想做一个幽默的人呢?以前我也试过,但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有趣。开玩笑需要对方有旗鼓相当的智商、情商,相似的性格、价值观。。。永远在恰当的时候,量体裁衣地说机智和善意的笑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除了聪明才智,还需要很大的人格魅力。不是掏出手机朗诵几个黄段子就行的。

演员要逗观众笑是很容易的,大家既花了钱,就是取乐儿来了,一切都是虚拟的,我们只管残酷地笑。一涉及自己的生活,就有诸多禁忌、猜疑、心虚。。。所以不再好笑。我看电影笑点很低,有时候明知道它膈肢我,只要人家做足功夫,我也肯捧场地笑。生活中就没那么简单了。查理有一次去面试,新加坡老板和他相谈甚欢,笑得搓起双手说:这家伙真有趣。我忐忑地直问他:“你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了?”我实在不觉得他多有趣——也许他在别人面前特别风骚,也许还是因为我没真爱。有些人,光看着对方就心花怒放,说句什么都咯咯笑,引为经典。真遗憾,我做不到。

也许正因为人生不如戏,很多喜剧大师生活中都闷闷不乐,比如周星驰,比如金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