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的人

昨天做梦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大美女,还是我特别欣赏的那种版型:有棱有角的方脸,高鼻梁,眼睛不大,但是眼窝深陷,十分风情……简单地说就是一PS过的东方版安吉丽娜茱莉。

梦里把我乐的呀,对着镜子使劲儿照,看着半个毛孔也没有的脸蛋,思考还要不要化妆呢?最后决定还是化一点,拿起了平时最不敢用的蓝眼影儿绿眼影儿,喝,果然真正的大美女化啥啥好看。

这么一折腾就迟到了,已经上午十一点钟,又犹豫着还要不要去上课呢?让人发现了说一顿多不好。最后决定还是去,因为我觉得我成大美女了,就谁都不怕了。

醒来刷牙的时候还沉浸在幸福里。我比比划划地跟番薯讲我这个梦。番薯看我蹦蹦跳跳、小脸放光的样子,感动而同情地说:“这么高兴啊,那我给你出钱,去整容吧!”

。。。。。。

难道不应该说“你现在也不错”吗?侬也太正直了吧……

小宇宙

(纽约证券交易所)

启程去美东那天,番薯的老板拿出沿途天气预报给他看:大雨大雨大雨……我们何尝不知道下大雨!问题是您就给这几天假啊。路上果然大雨,我们的雨刷从未这样努力工作过,调到速度最快前面还一片白花花。我气馁到每路过一个休息站就想停下来喝咖啡吃薯条歇晌,但是番薯说:“别歇了,避不过的,这雨是要下一天的。”让我想起那个著名的笑话:大家都在雨中狂奔,唯有一个人慢慢踱步。并嘲笑大家:“跑什么?前面还不是雨。”

到了华盛顿,雨反而停了,并且预告明天是个艳阳天。我在酒店楼下吃了杯老酒,放心地躺在床上看新闻。一条是巴尔地摩高速路上的枪击事件:一辆车追杀另一辆,并开枪打伤乘客,原因不明,被打伤的是两夫妇,还带着几名孩子,分明貌似良民。这新闻登时吓醒了我的酒,那可是我刚刚开过来的路啊,路上还跟崔健一起唱:“一颗流弹打中我胸膛,霎那间往事涌上我胸膛……”太不吉利了,太不吉利了。

后一条新闻,发生在我下一站要去的地方:纽约曼哈顿市区,一群无辜市民正在饭馆里吃饭,一辆SUV开了进去,造成9人重伤——为了安全第一我已经决定住新泽西而不把车开进曼哈顿,难道徒手也不安全么,你们米国是家常儿地这么闹啊,还是专门为吓唬我来着?

往后的一路天倒都还作美,偶尔下雨都正赶上我逛商场和博物馆,户外活动的时候都出着老大太阳,游船河的那天尤其暖和,没像想象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直到最后一天,从新罕布什尔州的黎巴嫩出发开向多伦多的那个早晨,天才稍许阴霾了起来,不过我也不在乎了。

还在多伦多的时候,我跟泼墨说要去纽约。满脑子股票的泼墨即时问我:“是去救市么?”我说:“顺便搞一搞吧。”在华盛顿的那个晚上,她愤然跳出来说:“您老这是救市去了还是砸盘去了?”据说股市一直狂泻。我和颜悦色地说:“莫慌莫慌,我老还没到纽约呢。您再忍忍。”果然我刚进新泽西,道指就开始上扬了。我在纽约的三天,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我上华尔街遛弯儿的那天。泼墨终于服了我的小宇宙。

可惜啊,万人迷一上台,道指又一泻千里,我的小宇宙在纽约辛辛苦苦算是白忙活了。小煤球,你好嘢!

(注:小煤球是我一贯以来对非裔北美人的昵称,无歧视含义。不过我真不怎么喜欢奥巴马,除了我还有谁真心觉得他一点也不帅的?)

旧情人

常苏本来今年十一要结婚的,没想到公司在这个时候升了她的职。常苏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歇婚假,就把婚期又往后推了一年。男友沈诚觉得她小题大做:“先把证领了也可以呀?”

常苏说:“现在又不等那张结婚证分房子,我结婚简直就是为了那两星期的婚假!”

他们俩经济独立,已经各买了一套房子,大一点的那套两人住着,常苏的一居室租了出去。平时两人都是提着皮箱满天飞,因为养了一只猫,往往要绞尽脑汁把出差日期错开,轮流在家照顾猫,所以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一星期也见不上几次面。这种状况,就是结了婚恐怕也没什么变化。现在虽然没结婚,常苏又觉得自己开始有主妇范儿,酒吧戏院去的越来越少,全部娱乐就剩下吃饭逛街。十一七天假,她三天打牌、两天购物、其余时间看碟,十分住家。

常苏正在嫌生活沉闷,刺激马上就来了。上班第一天,她接到了前男友陶拜的电话。

她并没有听出陶拜的声音来。五年前分手以后就没再和他联系过,事实上,她已经很少想起这个人来,常苏尴尬地说:“哦,你好吗?”

对方的语气可比她轻松活泼,寒暄一阵,约她中午吃饭叙旧。

多年没见,常苏心里忐忑多过兴奋,幸亏她今天穿的齐整,还化了淡妆,对镜子一照,气色还真不错。与旧情人见面,务必要以最佳状态出现,倒不是想示威,是怕让对方幻灭:咦,当初我什么眼光。

五年没见,陶拜已经不是那副艺术青年的样子,长头发几乎理成了小平头,穿着西装,看上去倒比以前更英俊了,他似笑非笑地朝她伸出手来:“小苏。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常苏只好微笑,哪一对分手的情侣没有若干恩怨,当年提出分手的是她,但原因却是他不够专心,除了事业另有许多旁骛,除了她也另有不少知己,虽然从来没有狭路相逢过,常苏也受不了那个刺激。分手分得跟永别似的,是她不够大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陶拜这个人,常苏简直不敢给他任何机会。

陶拜还在说:“……简直是女杀手范儿,把我扔在咖啡馆里,事后连电话都不接。我怎么得罪了你?”

常苏混到今天,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敢情你今天是报仇来了?”

陶拜笑了,“听说你现在的老公是东亚公司的销售总监?”

“什么叫现在的老公,”常苏更正道,“我从来也没结过婚呀,他是我的男朋友。”

陶拜说:“好好好,男朋友。小苏你还是那么爱较真,你什么时候肯错一回呢?”

常苏想,我未出校门就跟着你疯,连毕业考试都差点没过,错的还不够厉害?不过既然都分手了,这些话也不便说出来。
这次陶拜倒真是有事找她。他现在是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负责人,代理网络广告。

谈到公事常苏放松起来,拿着名片取笑:“想不到连你也有出卖色相的一天。”说出口才觉得有语病,脸悄悄红起来。

陶拜装作没看见:“可不是,生活所迫。常经理赐单生意做做?”

常苏镇定下来:“我们公司广告都由华光总代理。我介绍华光的客户总监给你吧。”

“小苏,别打官腔,当年可是你抛弃我。”

常苏哭笑不得:“那也得看机会,我们这种公司,一向不相信时髦玩意儿,我老板是拿电脑当打字机使的人,不知道网络为何物。”

当天下午老板就来现身说法,叫她帮自己设置一个免费电子邮箱。

照以往,常苏早就把他推给秘书,今天她特别耐心,亲手帮他注册了邮箱,还一一指点:这是相册,这是个人空间,可以聊天、交友、写日记。

老板忽然兴致勃勃起来:“网站的广告是不是挺便宜的?你去研究研究。咱们那只新产品,针对年轻人,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常苏把产品资料给陶拜传过去,让他下星期五带着广告计划来开会。“我约了三家广告公司,你们排在最后。”

陶拜笑道:“开完会我们正好去吃饭。”

“你别吊儿郎当的,星期三提前把报告发给我。”

这些天陶拜经常打电话给她,半公半私的,常苏也渐渐学会和他说笑,碰巧沈诚在旁边,她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三言两语就挂掉。沈诚说:“咦,你尽管接好了,反正菜还没有上。”

常苏说:“有什么事非得周末说,我又没卖给公司。”

那边陶拜说:“你挂我的电话手势还真熟练。”

常苏有点生气,她也没一辈子欠着他的,“你要是喜欢跟我调情呢,咱们干脆就别谈正经事。”

陶拜马上严肃起来:“对不起小苏,是我不好。”常苏忽然有点心酸,过去他总是逗她、气她、欺负她,这句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他那么没正经的人,只要一静下来,常苏就心软。

星期三常苏出差,开会到很晚才回到酒店,她看完陶拜的报告即时打电话过去,陶拜的声音瓮瓮地像从海底世界发出,常苏吃了一惊:“还不到12点,你倒睡了?”陶拜清清嗓子:“老了,玩不动了。”夜静,常苏清楚地听见电话那头打火机的声音,他是一个人?

陶拜问:“你呢,刚洗完澡吧?说完公事早点睡。”

常苏身上正穿着浴袍:“你怎么知道?”

陶拜轻声说:“你总是那样,从来不肯在公司加班,一定要吃饱回家沐浴更衣再挑灯夜战。”

常苏无语。陶拜说:“再说下去,你又该说我调戏你了。”

星期五的提案非常成功,陶拜是做设计出身的,他的报告美轮美奂,声光影俱全,看得老板眼花缭乱。为表专业,他让助手上台讲解,自己坐在下面不时提点一句,散会后又陪老板闲聊,耐心解答各种天真的问题。常苏感叹,这吃人的社会,连陶拜这种率性不羁的小青年都被改造成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助手是乖巧的小姑娘:“常经理,那我星期一就把合同递过来?”常苏吓一跳:“不忙不忙,等我跟采购部谈了再说。”

晚上吃完饭,陶拜还要拉着她去酒吧:“你老公不是去美国了吗?那么早回家干什么。”常苏说:“这什么逻辑啊,他不在家我就上外头鬼混?。”

“跟我在一起就是鬼混?”

常苏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陶拜把老朋友和业务伙伴的身份拿捏得游刃有余,倒是她一直有股子怨妇相,她实在学不会同旧情人做朋友。

陶拜说:“看,我是您的供应商,供应商贿赂一下客户总行吧?”

常苏无奈地说:“就不能折现么。”

在酒吧里接到沈诚的电话,问她还要买什么东西:“明天带那几个老总去购物,你还想要什么,写清楚点发个单子给我,最好有图片啊。”常苏说:“你看着买吧。”沈诚说:“别别,回头买错了你又唠叨。你还没到家?”

常苏答:“跟供应商吃饭。”刚挂上电话,耳边“嘿”的一声,她嚯地转过身,原来是陶拜结完账跟出来,瞅着她笑:“别怕,是你的供应商。”

他站得太近,常苏的脸发起烧来,幸亏天色暗,看不出来。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常苏说:“回去吧。”

“再待会儿,散散酒气。”陶拜笑着点起一支烟,“酒后开车是不对的,你忘啦?你现在连酒都不喝了呢小苏。喝酒也是不对的。”

这才是前男友陶拜,他这分明是借酒装疯。两支啤酒何至于让他现出原形。常苏顾左右而言他:“怪冷的。”陶拜说:“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冷。”他轻轻地从后面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常苏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那里。陶拜放开她:“看,你并没有推开我。”

常苏静静地说:“我五年前不是已经推开了吗。”

一直到回家,趟在浴缸里,常苏依然闻得到自己身上那种味道:烟、酒和陶拜。五年前的味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利用她搞定那单生意还是借着那单生意诱惑她?

常苏把合同移交给了采购部,陶拜也改派助手小蔡来公司,小姑娘每次办完事都到她办公室报到一下,我们陶经理长我们陶经理短的,毕恭毕敬。偶尔在她面前接了陶拜一通电话,却熟捻轻松、言笑不禁的。常苏直觉她和陶拜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小蔡说:“合同签得很顺利。陶经理一直说还要找机会谢您呢。”

常苏微笑道:“不必客气。百分之五就好了。”

小蔡一愣,马上机灵地说:“哦,常经理您就放心吧,合同执行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她仿佛也放心了,这女人看来确实跟他们陶经理没关系,都是看在钱的份子上。

情人节常苏收到陶拜的短信,也没大惊小怪,现在中国人拿情人节和圣诞节都当大事办,举国欢庆,说“情人节快乐”跟“您吃了吗?”一样方便。一整天办公室里短信声此起彼伏,朋友发客户发,唯独该发的人不发。

常苏在电话里跟沈诚小小地闹了个脾气,嫌他没越洋订个玫瑰花送上来。沈诚说:“老婆你怎么了,咱俩还来这一套——再说有时差,我这儿还没到14号呢。”

下班同事们走得一干二净去赴约会,陶拜来公司找她吃饭,常苏笑着说:“再这么吃下去,这单生意就要赔钱了。”陶拜说:“百分之五,也太狠了,我就是来求您手下留情。”

常苏说:“这事改天再商量吧。今天你应该请小蔡吃饭。”

陶拜有点不好意思,“还没发展到那个份儿上。我不想让她误会。”

常苏说:“你倒不怕我误会!”

他们到楼下吃麦当劳,原来这里也挤满了小情侣,陶拜尴尬地挤在小卡座里,无奈地说:“我们这个年纪,在麦当劳约会已经不浪漫了啊。”

常苏笑出来,“我们可没浪漫过,第一次跟你去麦当劳,就因为抽烟被服务员轰了出来。”

陶拜握住她的手,“你居然还都记得。”

常苏让他握着,眼眶发酸,浑身温热地仿佛又躺在浴缸里。要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不欠他的。

他来找她干什么呢?也许他只是不甘心,看不惯她四平八稳地过日子,想让她在他面前错一回。

吃冰淇淋的时候,小蔡打来电话,陶拜看了常苏一眼,“什么?还在加班?好吧,我回去看看。你还没吃饭?我带份麦当劳给你。”

常苏不以为然,“你这个吝啬的人,麦当劳还用你带?”

陶拜不屑地说:“小苏你赶紧结婚吧,你适合结婚。婚后你会成为一名非常称职的八婆。”

常苏笑得溅出眼泪来。他一直高估她,当年分手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冷静,今后她也不希望他找到更好的。不,他不是她的老朋友,他是她的旧情人。

沈诚回来那天,她照旧在公司加班,回到家看到箱子打开着,衣物已经放进洗衣机,给同事的礼物、帮人代买的皮包化妆品摊了一地,分门别类,收据折叠好塞在盒子里,纹丝不乱。猫好奇地在几只袋子里钻来钻去。常苏笑了,他们真是一对,从来不犯错的人。

沈诚围着浴巾走出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都洗完澡啦。”常苏问。

“没呢,等你一起。”他一把将她拉进浴室,常苏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