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仁得仁

如果对张爱玲的八卦不感兴趣,还值得去看《小团圆》么?

我不敢说,其实看她后期写的《相见欢》,已经有点不耐烦。买一本纯粹为了存档。而且就像亦舒作品一样,不见得十分好,但是别人的更差。把《小团圆》看完以后,如果你要问我开头那个问题,我仍然觉得见仁见智。

张爱玲认为:最好的题材是你深知的题材。这当然是对的,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的作者们,意淫的时候一眼就被大家瞧穿:没吃过猪肉,怎么也得见过猪跑啊。但是对一件事太熟悉了,也影响叙述,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太多背景你都知道,然而别人不知道,所以看的时候觉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倒不如瞎编的,反正努力要编得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谎话,往往比真话更流利。

不过张爱玲一直不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但是不要紧。粉丝们喜爱的,不过是她那只笔。她姑姑说她英文好:“随便拿本数理化过来都能看。”我想无论她提起笔来写什么,读者也可以看下去。心急的读者,看小说总喜欢先翻最后一页,希望快点看完。但是看张爱玲这样作者的书,一边看要一边捻着余下的页数,剩下的越薄,越心慌,看得慢点不要紧,最好可以天长地久地看下去。

你需要这种快感就可以了,你还指望张老写侦探悬疑商战穿越么?

坏孩子

春节的时候在我姐家住了几天。每天胡吃海塞共聚天伦其乐融融,我姐唯一担心是我的种种不轨言行给家中的少年儿童带来不良影响。

其实我算帮得上手的了。以身作则不讲粗口或者意识不良笑话,晚上9点就蹑手蹑脚偃旗息鼓,电视音量都调小,有时候还得负责教功课。现在的小学生除了语文数学还学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每次我外甥来问问题,我都一头冷汗,生怕一时答不出或者答错了丢人,好彩我们有google和wiki,才得以不在下一辈面前丢人。

让我姐防不胜防的是我经常玩世不恭的表情,尤其是当儿童谈起学校老师同学的时候,我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嘴角有时候会流露出嘲弄和不屑的表情。搞到我姐经常要说:“小姨说的话都不要听啊——不,也不能都不听,正经的听,不正经的不听……”认真头疼。

是,我是一个坏孩子。有一次雪夜看电影回来,不记得是讨论到什么情节,番薯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老师说的话不当一回事的?我一边聚精会神地不让四季胎在雪地上打滑,一边回答:小学三年级吧。我知道老师们的知识多过自己,但是知识,书本上不是也有吗?至于其他,比如做人的道理,我实在不需要别人教我。每个人有自己的一套。他们总是认为小孩是天真雪白智力低下的小兔子,惊我们被人世险恶吓到,所以不妨先拿些假货来哄哄我们。长大了再告诉你真的,让你恍然大悟。说起来仿佛也算是一种善意的保护,不过仍然令人觉得被侮辱。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介意走这些不必要的弯路。而且他们每一段都走的很开心,甚至柳暗花明天天遇见新惊喜。我成长得不见得比别人健康、成功、光明快乐,但是也没见有什么大碍。我当然也愿意小朋友们都沐浴着太阳的七色光彩,照得他们心灵的花朵美丽可爱。但是天天这么明媚的阳光,要不要涂防晒霜呢?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后悔我没有天真无邪兴高采烈的童年。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和一个怀疑论者,我也从未觉得了无生趣,但这也绝对称不上什么成功案例,世界上的快乐有很多种,得到快乐的途径也很多,我帮不到任何人,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不让人家的细路仔受我的坏影响。

需求之层次

说起宗教来,好像我是对帝哥的理论有点逻辑上的不认同,也有人觉得我是主观意识太强而无法接受权威的洗脑,实际上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事实上你加入任何一个宗教,都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思想上的皈依,这意味着你自动成为一个社会组织的一分子。而这个组织,不管是党派、宗教、社团,甚至是兴趣小组,有时候可能会给你撑腰,另一些时候也必定要你承担责任。这种拉帮结伙的事儿,是我最不乐意干的。

别误会,我不是那种孤芳自赏独来独往的人,我无限赞成聚众吃饭、打牌、野营、篝火晚会……但是不必每回都是同一伙子人。合则来,不合则去,兴之所至,千万别弄成每周一次,跟过组织生活一样。我极之害怕这种“我是社团一份子”的归属感。

据说这种归属感可以满足人类尊重他人,和被他人尊重的需求,属于高层次的需求。而我呢,我不知道我是没发育好,还是发育得太好了,一直没有这方面的需要。我不需要待在一个群体里,一呼百应或者同声同气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及价值。这个问题十分深奥,就像我对爱一向不饥渴,是因为我麻木不仁呢,还是因为我的人生中从来不缺乏爱?

能不能被人认同、夸奖,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一件大事。或者我习惯了失望,觉得人生中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是冏就冏在我的这些追求几乎还全都在低层次徘徊,比如我需要一个凌晨两点可以随时拉出来跟我喝酒的朋友。不,他不用懂得品酒,不用搞气氛,也不必跟我高山流水地谈心事,他只需要该喝的时候把酒喝下去就行了,我需要的是一种单纯又复杂的感官刺激。你觉得容易吗?这又算是哪一门子的需求呢,我甚至不是一个酒鬼,这种事很可能我半年才做一回,但它确实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我想人的需求大抵也都分那几类,特例没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只是每个人满足需求的方式不一样。我记得有一次在车上,听同事和老板争执:……有的消费者就是有随时嚼东西的需求……老板打断他:米高,那不是需求,那是行为模式,是消费者满足需求的方式。

老年人的审美观

我最胖的那段时间,全世界除了我的英国老板,只有我爸爸说我“不胖”。我开始以为做父母的护短,瘌痢头的孩子是自家的好。但是后来发现他们真心觉得人瘦了不好看。这就是一种老年人的审美观。

我自己不嬲都不太钟意瘦子,是因为我在生活中见到过太多不好看的瘦子。世界上其实是有很多好看的瘦子的,比如说时装画报上的模特们(kate moss除外):且不管她们脱光了是什么样儿,穿着衣服确实是好看。我从来不觉得一瘦下来就万事大吉,最关键还得骨架生的好,有肩有胯有大长腿,否则瘦得来也可以很恐怖。

但是话说回来,亚洲女性在体型上确实不占优势,甚少有骨肉匀亭丰满多姿的,骨架小,稍微一胖就呈扁圆一团,或一滩。而且我见过明明是胖子居然都没有胸的惨例……既然是这样,瘦几乎就成了唯一的出路了。

我说了半天不是为澄清我对瘦子的偏见,而是力图证明我不是老年人审美观。被老年人称赞有时候不一定是件好事来的,特别是被他们称赞穿得时髦……那很可能是你需要检讨的时候了。

被人弹当然不高兴,但是被人赞也可能是一件提心吊胆的事。要被对的人赞,还得夸在心坎子上,真是不容易,难怪和珅这职位赚那么多钱。又难怪那么多人干脆选择自夸:一般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就不难为别人了。

勾姐曾经被公司里的大姐大妈级人马赞她“时尚”,回家难过了半天。你知道,所谓“时尚”对她们来说,不过就是“奇装异服”,或者紧身低胸花枝招展。你说勾姐能不难受吗?其实花很多心思买衫衬衫,最后穿出去真正被人欣赏到的机会都很小。去商场可以看到无数光怪陆离的裙子,不知道是哪个极品买手办的货,而这些可怕的衣服居然一一都找到了顾客。我买的衣服鞋子,偶尔被我姐夫看见了,一定冷笑道:“什么玩意儿啊。”我姐于是就跟我说:“放心吧,买对了。要是你姐夫说好,你赶紧退了去。”

其实想想,收到一条衷心、贴切、而又合心水的表扬,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事。除非你愿意相信售货员小姐的话。

电脑鸡贼症

无论是多随和的人也好,总有一两件事会碰触到他的神经,是你绝对不能侵犯的领地。我的命门是电脑。

其实我不是一个讲究人,大学有的女同学住在那种六人一间的宿舍下铺,都不允许别人坐一坐,自己也得换了睡衣才肯躺上去,而我是那种连化妆品都不介意跟好朋友共享的人。曾经有朋友借走我条裙,该同学体味比较重,还回来的时候整条裙有股味道,我也不过是拿出去干洗。

我当然也不肯让人用我的牙刷,但是我最不想让人碰的就是……我的电脑。

番薯有个同事家里有14部电脑,我并没有兴趣和余钱像集邮一样搜集电脑,但是我家经常有超过三部以上的电脑。原因不过是:公管公,私管私。有的公司封锁一切能封锁的程序,为了不想让员工利用公家电脑干私事,疏不知我还更不愿意把私人信息储存在公家电脑里。其实我这个小白能利用电脑做的事很有限,也没有什么瑞士银行户头密码、艳照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不在私人电脑上操作,总觉得像在人家书房里待着似的不自在。

我不光介意别人“用”我的电脑,我是真的不愿意让人“碰”我的电脑一下。你知道有些人很奇怪的,打字像弹《命运交响曲》一样,仿佛键盘跟他有好大仇口。最可怕的是有些人喜欢用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有一次在新公司,同事给我做入职介绍,手拿一只圆珠笔,倒转过来对着液晶屏用力戳戳戳,我忍得好辛苦才没有按住他的手说:够了,我知道你在说哪一条。

当然番薯同学有特权,他可以用我的电脑,首要原因当然是——谁让咱们是真爱呢(我现在真鬼死咁中意真爱这把万能钥匙)?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是:我不得不指望他给我修电脑装程序……反过来我要碰他的电脑就不那么容易了。只有在他想主动征用我电脑的时候,才会被迫说:你先用我电脑吧。一副懒慷慨的样子。切,我还真不爱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