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白领的中国梦

农民工的梦想是攒钱回家盖房子,退休老大妈的梦想是闺女早点嫁出去,发廊小弟的梦想是登上舞台PK泰国洗剪吹……全体中国女白领都有着同一个梦想:辞职开一间咖啡馆。

而且不是星巴克COSTA那种量贩式的快餐连锁咖啡馆,是那种小小一间的,富有浪漫艺术情调的,三五张小桌子,摆着一个小书架——噢或者就开书店也行——一个下午也没有几个人光顾,女主人慵懒地坐在店里和阳光做游戏,播放着NAT KING COLE的QUIZAS, QUIZAS,QUIZAS….才不要兵荒马乱川流不息,店员系着围裙捋胳膊挽袖子用荒腔走板的高声唱菜“涛拉太涛摸卡”,那也太不讲究了。客人贵精不贵多,最好叮铃一声,小店门推开,能像梅格瑞安那样邂逅连锁书店大老板,或者上演女版诺丁山……姐可不是为了赚钱,要赚钱退休干吗?坐写字楼也有两万月薪,姐要的就是个歇息的地方。

不用弗洛伊德也知道,这个终极梦想,反映了中国全体女白领苦闷、焦虑、疲倦、饥渴的精神状态。工作压力大、生活单调无聊、职场腥风血雨,无论怎么样也杀不出个黎明。一赌气真想退下来。女人最好的退路不外乎被人捧在手心里养起来,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别说养起来了……现在碰到个像样的人都难好吗!开店的梦想归根到底,也是要退出江湖,不过这个梦想更彻底地避开了所有难处,听上去是那么简单合理易操作……简直找好了铺面下个月就能开张。只要你不去想装修水电、工商税务、进货盘货、算账打扫这些腌臜事。

白领们平时都精明得要命,本身做着会计、市场、金融、销售……这种殚精竭虑的工作,算起盈亏头头是道,唯独一想到这个开店梦,就像看到了白胖婴儿一样,脑浆瞬间化为一滩黄油。EXCEL,PPT都不好使了,眼前漂浮的都是五彩缤纷的泡泡。“真的,我也并不想发财,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我这人生活其实很简单……”别逗了。就算我肯相信你每月并不需要那1000块钱打车吃饭2000块钱美容健身3000块钱置装打扮,你以为你的咖啡馆会赚钱??不算前期的投入,光是每天的运营费就不知要赔到何年何月,开店从来就不是一个养生的活计,只有两种人能当老板娘,一种是八面玲珑勤勤恳恳的阿庆嫂,一种是被人供养闲得百爪挠心的贵妇人。你们这些被工作和老板磨尽意志,然后又被空调冷气大公司福利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矫情女青年,还是老老实实穿上套装去开你的会吧。

其实,女白领的内心深处,是认得清这个现实的。所以咖啡店也只是一个中国梦,在茶余饭后、受了委屈、节食到晕眩又加班到想哭的深夜拿出来想一想,才能让自己撑过去,等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自然就不发梦了。

烂泥

再没有比初夏更让人糟心的玩意儿了。

春天不可怕,万物生长,花开得那么滥,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谈不谈恋爱都能发情。这是科学。

初夏是一滩泥泞。明明还不够热,但是说不出地焦躁郁闷,欲望找不到出口。永恒地像那个等候高考放榜的夏天,从睡到软熟懊热的凉席上醒过来,知觉已经恢复了,整个人好像还靥在那里动弹不了,口干舌燥,晕眩,微微地有点犯恶心。

三伏天都比它痛快,坐在大排档喝冰冻啤酒吃烤串儿,汗流浃背。衣服像纸一样粘在后背上,你不在乎,早晚是这样,回去冲个靓凉,开了空调睡觉,一切总会过去的。

我一辈子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北京,我不记得别处的夏天是怎么来的,北京的夏天永远是哐当一声砸我脚面上,即便提前仨月买好了夏天的衣裳也还是狼狈不堪。我没有准备好,没有足够的冰块、酒精、力气去和它打仗。它甚至不用准备一个好天气。雾蒙蒙、脏乱差、混乱仓促、黏糊糊地就把我打垮了。

春天,在天气好的下午,你想找一个美好的阳台,架上墨镜,伸长小腿喝酒,让小风在脸上乱摸。但是夏天的身体完全处于一种慌不择路的嗑粉状态,不喝,它会渴,会枯萎。以前我经常在午休时间到7仔,痴痴地站在酒架那儿,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根本不爱喝的酒也爱怜地摸两下。然后走私几罐去办公室,开会的时候都没忍住要掏出来。

初夏这滩泥泞,黏腻得足以让你想起一生的不如意。如果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肯定有很多不肯忘记的不如意。那些不该分的手、没好意思摔的脸色、身上无端多出的几十斤肥肉、以及总是在袍子下面露出来的那个给你栽面儿的小我。这怎么是我的生活呢我恼火地想,生活难道不应该是托斯卡纳的艳阳和无情无义的美少年么!不,它不是。单这一点就能让你充满负能量了。

说真的,我觉得世界上肯定有过得干净幸福洗衣粉一样雪白的小人儿,和像煎bacon一样吱吱冒油、汽水一样兹兹冒泡的正能量。不像她们平时说得那么恶心。只不过我没见到。但是也还好,我像一个自强不息的残疾人一样单腿蹦着活下来了。在我的这个泥塘里,我像SHREK一样找到了生态平衡,你想让我改邪归正么?I’d better n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