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前几天跟朋友吃饭,他跟人介绍我是“微薄上那个愤青儿”,他这么说大概也就是图省事,并没真的要给我贴个标签,但我疑心也许真就有人是这么看我的,就好像著名华人女作家黄佟佟说有人觉得我“女权”一样。有些事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也不管是否符合实际,都是硬要栽赃给你的。哪怕你其实什么都没干。

我是愤青儿?我连日本都不反,国事也不谈,每天除了吃就是穿要么就是听音乐看电影,还不看欧洲文艺片,毕生与之较劲的也不过就是乱扔垃圾的、公交上用山寨机放音乐的、在电影院聊天儿的。我还可以再无聊、再庸俗、再软蛋一些吗?难道就因为我没张罗着救猫救狗,没转点儿XX活佛慈爱基金的,就变成愤青儿啦?

其实我心里约莫知道是为什么。我厌恶很多人很多事,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那种厌恶恐怕都不仅仅流露在眉梢眼角。在这个星球上我快走投无路了。这副对人类厌倦透顶的残躯上就是再生出两只触角来恐怕也难以和他们沟通了,所以才选择在大多数事情上闭嘴闭嘴闭嘴。我跟你们这些不肯讲逻辑的人咋说理呢?我特么跟你讲道理,你特么跟我谈感情,而且这感情还是拙劣地表演出来的。

我对任何观点都没有意见,只要有论据——甚至没有论据都成,你就跟个五岁小女孩似的坐地上乱蹬腿儿哭天抹泪:什么嘛,人家就要这样嘛~~~你拉下脸来不打算讲理了,也算是一种态度吧。但是你动不动庄严地摆出一堆论据,而这些论据一来不是事实(或不见得是,反正你也不关心),二来跟论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可就不高兴了。咱们也念了那老些年书,有的都念成硕士博士了,还位高权重挺有社会影响力的,可不带这么丢人的了。

噢,说起随地乱扔垃圾的,他们有三种:一种人隐隐知道乱扔垃圾不对,但实在懒得去找垃圾桶又不愿意拿手攥着,偷偷摸摸扔了心还有点虚;第二种人素质低下全未开化,理直气壮认为这把纯天然的大鼻涕不甩在地上甩在哪儿?最后一种人懂文明讲卫生,捏着鼻子说我也分地方的,你看我们家也收拾得特干净,我就是瞧这儿脏我才扔的。

值最多大嘴巴的就是这第三种人。当然我只是在说扔垃圾。

我冇话过退出,只是不再欏獎

前阵子苹果CEO乔布斯退居二线,江湖上取笑说苹果下一个新产品叫i-Quit。我想,如果这是一个真的app,我可能马上会成为第一批VIP用户啊。

自小没学会与人争,什么东西一旦大家蜂拥而上,马上就索然无味,避之不及地撇清,不是因为清高。不错为一件事争得头破血流很难看,但如果保证赢,代价多少还值得。但人生是失望的多,结果往往是嘴啃泥。而且,什么标准算赢呢?这场子里有人是喝鸡血长大的,比赛还未开始,你已经颓了。

早十年我就学会说:我这么大岁数……其实不是真的认老。也不是为博对方一声骇笑:“你也好算老?”这是一种准备离场的姿态,明白告诉你说:我不玩了。或者,避免被人无辜地当作选手之一。这跟装聋作哑、扮演中性人是一个道理,不是没心没肺,是犯不上把心给每一个人掏出来;不是还嫌自己不够爷们儿,尽量弱化女性特征就没有烂桃花。什么?你觉得绯闻是一种恭维?我可不爱被人消遣。

这样子因噎废食也不是办法,有时候寂寞得要命。像以前的香港歌星,一到年尾颁奖礼就头疼,不堪压力宣布退出歌坛。可是实在耐不住,来年又臊眉搭眼地复出。折腾三五次传为笑柄,终于出来发声明: 我冇话过退出,只是不再欏獎……

好想把这句话打印出来贴脑门上,你们玩儿你们玩儿,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治不愈系


我顶不待见的一首歌叫《执迷不悔》。这首歌除了在艺术上毫无建树之外,还洋溢着一股无知者无畏的2B气质,就像“我行我素做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想”内种2B一样,听上去挺牛逼的,可是直到你遇到这种人,你才知道,这些活着就为了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是多么需要被人道毁灭。

有时候朋友劝我不听,她们会说:“好吧,只要你想好了,不后悔就行。” 可是我的朋友,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后悔。因为未来的事谁也没可能知道。警惕那些咬着后槽牙说自己绝不后悔的人吧,事到临头他们多半都惊慌失措歇斯底里撒泼打滚涕泪交流地说:肿么会这样?亲!这是肿么了亲!当初所谓的硬颈其实只不过是失算。

我一生人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小到一张货不对版的淘宝单,大到一步步长成这个令我厌倦的自己。我犯很多次相同的错误,俗话说除尿炕改了别的什么都没改,知道自己不争气,但当时只能作出那样的选择,再来一次恐怕还是得这样。后悔不要紧,只要做好准备,心理能承受这样的后悔就成了。

治愈系
我有时都想化身出来拍着自己膊头说一句:YK,真有你的!同时又鄙夷地觉得:侬这么想得开,这么擅长劝慰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太没心没肺。

但其实你我都知道,除了自己,其实也没有别人能劝得了自己。而这个过程像一个伤疤反复揭开又愈合那样痛苦、漫长又耻辱。对我这样一个秩序狂来说,连这套活儿其实都有一个非常熟练的SOP (Standard of procedure)。无论在外头挨了什么样的闷棍,怎么金星乱冒眼前发黑,首先也得挺直脊背微笑着走回家去。难过很不用展览给人看,切肤之痛只有自己的身体知道,任何同情和依赖在日后回忆起来都只能让你像醒酒之后加倍羞愧难当。但是光梗着脖子也欺骗不了自己,非得找个没人地方把这伤疤掀起来仔细瞅瞅,或者干脆撒把盐腌腌。再大的疼痛,过一阵也就不新鲜了。你倒是想委屈一辈子呢,你是那块文艺青年的料子么?

我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我比常人好得也太快了一点。但永远也好不利索,各种阴影扎根在心里,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和解
作为一名治愈系高手,我觉着和自己和解这事儿是相当扯淡的。一旦跟自己和解,你也就废了。

无名肿痛

昨天事儿逼发作,当众喝退了一名加塞儿妇女。该妇女还振振有辞:“我要不是因为孩子走累了……” 她牵着一名已届10岁的少女等游船,故意不去站那条只有7,8个人的队伍,投机取巧地坐在一边石阶上歇晌。等船到案的时候,蛇形的队伍已经排了二里地,她违规钻过栏杆想随便夹在我前面算数。我说:“你问问后面的群众答应么?谁逛公园没带着孩子?人家还背着抱着嘞!”

我本来是个最不爱管闲事儿的人,但当天义正辞严到了让后面群众集体起哄叫好儿的地步,简直扣顶军帽就要成切格瓦拉。导火索是因为多年来受尽带小孩妇女的鸟气……凡生理正常女性大都具备生殖功能,你又不是谁家的贵妃,真的不至于母凭子贵。虽说母亲是伟大的,但这尊重也得自己去争取啊。不记得多少次被带小孩妇女质疑:“你凭什么犯悃?你干嘛那么晚睡?你又没有孩子?” 这都是什么逻辑。不错我用你们换尿片儿的时间看电影听音乐和酒肉朋友欢聚及痛哭,但这些让我感觉最低限度生命尊严的东西是我牺牲了某些权益换来的。每个人的生活都该是自负盈亏的,凭什么到你这儿就必须来本儿假账呢?

但是人生历来都是这样的,只有冠冕堂皇的痛苦才端得上台面儿。比如吃不上饭、缺胳膊断腿儿、让孩子抓得鬓发散乱,或者被恋人抛弃,其余一切都是无名肿痛,吐血活该。你出于文明礼貌尽多大努力克制自己也不计分。只要你还能吃饭如厕、一本正经地坐办公室里,就说明侬还挺得住。这样说来,能于早上9点半端一杯咖啡坐在干净的办公桌前,I-POD里循环播放着崔健的《迷失的季节》,也就算十分美满了,是不是真的高兴重要么。这强颜欢笑那样的熟极而流,既不是演技,也不是变态,也许就是正常的新陈代谢。

作为一个爱科学的小朋友,一切的生理反应我都膜拜。

要,还是不要

第一次被朋友发现我的可怕之处,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一支唇膏。那天我在商场闲逛,随随便便试了一款DIOR新出的口红,正犹豫着买不买,BA告诉我:该款色号已售罄。我顿时就凌乱了,非要上另外一家商场看看。结果也没货。越是没有,我就越想要。于是我在一个下午内跑了五家商场,终于把那支唇膏买到了。一支唇膏而已,如果第一个柜台没有缺货,我很可能还要纠结半天(那年代一支DIOR的唇膏感觉还是不少钱的)。稀缺使人向往,这并不新鲜,可怕的是我当时那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架势。朋友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笑嘻嘻吊儿郎当无可无不可的人,实在看不出我会对一件事会有那样偏执的欲望,想得到,就任性地一定要得到。这种固执和疯狂让她遍体生寒,以致过了这许多年她仍记得拿这件事出来敲打我:你还记得那只DIOR口红么?

我记得。那只口红是不错,但没多久就失宠地躺在某个化妆包里了。不完全是因为新欢,总之得到之后就索然无味。亏我多年来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长情的人,原来只有得不到才想。我后来知道了,其实并不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是渴望那件东西过程中的煎熬。

俗话管这个叫“犯贱”。说到这个词我就想到“大内密探零零”,李若彤拿着烛台往身上滴蜡,一边嘶嘶吸气一边瞟着周星驰说:“唔作践又点得痛快嘞?” 但是为得不到的煎熬而痛快,是不是格外地变态一些呢?

成功人士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GO FOR IT。难怪我不成功:我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未必真正想要得到。折磨别人是愉快地,折磨自己,则更加地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