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之末:只好暂做愤青

自从奥运开幕以来,很多国内的朋友在MSN上问我:看开幕式了么?激动么?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他们每个人对事情都有不同的看法,有的是想感慨一下,有的可能想找我一起骂两句,有的只是想说两句笑话。不管怎样都好,我感激他们说之前都懂得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以便确认“we are on the same page”,这是非常成熟的成年人做法,免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所以我也尽量简单清楚地表达我的观点:看了。激动。挺好。

无论是《老井》、《红高粱》时期,还是《英雄》、《十面埋伏》时期,我都对张艺谋没什么好感。然而一个人拍不好电影,不代表就搞不好一台文艺节目。何况一场开幕式,根本没必要从“艺术成就”方面去衡量——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艺术。我也不懂将一晚上的焰火换算成大米饭看看够一个贫困山区人民吃几年的。一件事归一件事,别夹缠不清来讲。不搞这个开幕式钱也不能让咱老百姓分了。一个体育盛事的开幕式达到了开幕式的要求,你还想怎地?娶个老婆回来,贤良淑德之外还非得会吹拉弹唱么。

我也并非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以前在国内的时候,虽然称不上假洋鬼子,但是也经常发中国的牢骚。不过我境界没那么高,抱怨的多是一些引起我生活不便的小事,很少像那些”精研”民主政治的”精英”似的,吃饺子就不就蒜都能引申到国家民族劣根性。大概也因为我一直生活在首都北京,按他们的说法,我们首都人民一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霸占资源业余爱好是欺负其他外地来京人员。因此我没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社会最黑暗的那一面(奇怪有些超过十年没在中国生活过的人却见到了)。我对北京基本上还是满意的,抱怨的项目主要就是:人挤车多、空气质量、立交桥修的不好,以及中国电信。

不过到国外生活以后,我就几乎没说过一句中国的“坏话”。你说是出于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么?倒也不至于。主要还是亲眼看到了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地铁一天之内可以坏两次;手机动辄没有信号,跟罗渣士的霸道无耻相比中国电信简直就是咱老百姓的贴心人。我看到华人社团组织反藏独游行的时候,事先租好的大巴会被取消掉,原因是“上头有命令在这非常时期不得租给华人”,渥太华国会山庄广场几千华人对峙十个藏独分子的时候,常年在此蹲点儿的CBC记者神奇地消失了。而5个圈圈功分子到中国使馆门前抗议一定可以上晚间新闻;我看到美国电视台诱导从格鲁吉亚逃生的人斥责俄罗斯,谁知大妈不识相,力证格鲁吉亚先开火,多亏俄罗斯士兵将其救出来……主持人即刻拦住话头说:”对不起我们去一下广告先——”

天倒确实是蓝的,车也不是太堵,地上人们悠闲地走来走去,可是你们家要是再多上十亿人,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好整以暇么?

我并不至于天真地认为中国一切都还好,就像我没幼稚地认为美国是民主国家一样。我只不过觉得,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个原因。好与不好,为什么好,为什么不好,既然有个脑袋煞有介事地扛在脖子上,总得用它想一想。用不着哪张破报纸头条一登,马上跟着点头咂摸嘴。新闻可不一定都是真相,何况每一个媒体都是它背后利益集团的宣传导向,你以为就人民日报是我党喉舌,凡用英文写就的全是真理报?

中国这几年忽然成了世界的焦点,大到政治新闻,小到民间八卦,都有人跟。搞到我们像当红乍富的小明星,很不适应。不知道何时说多一句,就被人拿走大肆宣扬。身在国外,我也曾经以为可以用客观地态度跟人谈中国,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真正愿意了解你,每个人都只听到他想听到的东西。看过很多例子:某人接受外国杂志采访,不知多兴奋,登出来以后才泪涟涟地说:“媒体断章取义……”咦,这话听着咋那么耳熟啊,小明星出来澄清绯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媒体断章取义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小明星搏见报是为了生计,你又为了什么。

我细细个做某个国际会议“志愿者”的时候,有个意大利记者抓准我休息的空子,凑过来舌头打结地问我:“你是真的志愿者么?你是真的自愿来服务的么?”我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用流利英文说:“实在对不起,因不谙英文,无法接受你的访问。”他那朵暧昧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我是不是真的志愿者,这件事不是YES OR NO那样简单。他不见得是为了伟大的国际主义同情来揭发真相。我不可以说瞎话,但我总可以选择不说话。

这名记者如果采访不到人,回去大概又有的好写:中国政府下令所有学生志愿者封嘴,不得接受访问……对不起。真的没人教我这些,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在不给钱的情况下。

我在家和朋友聊什么都好,出得门来,就不会说中国的坏话。你叫我愤青也好,总好过坐在人家的砧板上替人家数钱的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