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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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学地理,总说我们的祖国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山河壮丽、地形复杂多样,当时只觉得好,哇,高原也有,盆地也有,世界屋脊又有,喀斯特溶洞又有。后来才知道“大”也不全是一件好事,自然灾害此起彼伏,不是这里旱了就是那里涝了,加上人口众多,十几亿人张着嘴要吃饭,负着这么大的压力,还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中国人。

也出过几次国,在巴黎都没羡慕人世繁华,但是那年夏天站在日内瓦湖畔,才真的有点感慨:谁说没有命运这回事?怎么有的人就生在阿尔卑斯山麓,有人生下来就在印度的热带季风里?我厌倦跟人喋喋不休地争论国家、政权哪一个更好更先进,盖房子先占一块好地是真的。有些国家硬是面积比我们大,土地比我们肥沃,几千万人口享用着全世界20%的淡水资源。哦,你说他们的人民普遍过着比我们更风平浪静的生活,我怀疑这里面有多少先进管理经验可以借鉴。

今年的灾害比往年更加多一些。四川大地震唐山大地震相隔2030多年,情况一样惨烈,但是经由现代发达的通讯手段直播在我们面前,震撼强了几十倍——当年的唐山地震,由于通訊设备被毁,具体灾情还是唐山市派专人駕車到北京市通知中央政府的。

这样大的悲剧面前,我们总是说“感同身受”,但感觉,怎么可能等同于身受呢?听到8.0级地震的新闻人人震惊,但是在电视上见到山崩地裂死伤遍野的场面又不同,一天24小时盯住新闻报导,所能感受到的也不及身临其境的万一。像小时候生病,难受又说不出来,妈妈焦急地说:“哪里不舒服,快跟大夫说呀。”恨不能以身替了我去,但是她始终也无法替我。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外国人在国际新闻上看到中国四川的大地震,恐怕第一反应也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啊,那个地方死了那么多人……但是叹息过后他们或者尚有余暇去想,中国遭这么大的灾难是不是因为报应(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傻到可以当众说出来)?那么多楼宇倒塌是否因为中国官员太过腐败?死伤那么多人是否说明政府救援不利?每个人都可以同情陌生人,但是当这个人和你认识,或有关系,感觉又分外惊心。地震过去几天,我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坐飞机碰见的一个老太太,她是来加拿大给女儿看孩子的。我在飞机上没有跟人聊天的习惯,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一直和邻座絮絮叨叨说家事,住在女儿家,无良女婿竟然跟她收房钱。实在受不得委屈,所以孩子稍大一点就卷铺盖回国去了,身上还带着咸菜方便面,预备着火车上吃。邻座问她为什么不坐飞机,还转火车,她说:“我家很远,在成都下了火车,还要做很长时间的汽车……”现在想想我出了一脊背冷汗,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人还在不在。

你可以流泪,你可以煽情,你也可以握紧双拳喊加油,让他们振作起来。电视上我们看到痛哭的四川人、伤心的四川人、坚强的四川人……我想大多数人面临这样突如其来的天灾,恐怕都是震惊、恐惧、惊慌失措。侥幸逃得一条命出来,也只好设法活下去。我爸天天与住成都的叔叔通电话,他们没有事,也就是在外面待了一晚,但是地震后第七天,我爸说:“语气中可以感觉明显地放松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受灾更严重地区的农民,房子已经塌了,还顶着余震从绵阳走路几十里地回去找菜籽。有个人妈妈、孩子、老婆全死了,全家就剩下他一个,又去废墟里挖出点东西,辛辛苦苦背回去,记者翻了翻,筐子里是两斤腊肉、两瓶啤酒、一瓶白酒。有的人可能又要叫了:老婆都砸死了,你还惦着喝酒,你是不是人?!

是人,所以才得活下去。我不知道专家对灾区人民做怎样的心理辅导。也许不用心理医生的帮助,他们也可以慢慢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适应身体残疾的不便、不会神经质地在家里囤积粮食、水和靠垫、不会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但是在这样的生关死劫中走一圈,人生观很难没有变化吧?眼睁睁看着百年建树的大厦倒塌,辛辛苦苦经营几十年的家成废墟,是非成败转头空,人是会更豁达,还是变颓废呢?

大自然之前,人纷纷变为草芥、蝼蚁、鱼肉、刍狗……太过无力。很可能我们这一辈子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机,但是也得用力地活下去。就像是租来的房子,明知道是别人的,最终要退还,还是忍不住修修浴缸、在洗脸盆上安个架子、装多一盏灯。在人类正式登陆火星之后,我们或许可以找机会抢占一块最理想的土地,但是目前我们只得这块地方,也要养花种草兴致勃勃地生活下去。即使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蓝天,也能十分可爱。

应当轧你嘴

我和查理同学,不,现在应该是番薯同学,一般不干涉对方的交友自由,我们都没有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谁没有几个不靠谱的朋友呢?再说了,咱们夫妻感情再好,也不能做到无话不谈,果真无话不谈那不成了闺蜜了吗。总得给对方留条活路。

“朋友”其实也分三六九等,记得上大一英文口语课的时候老师讲,要见人下菜碟儿,不同关系的人说话不同口气。从感情亲疏依次分为:哥们儿、好友、熟人、点头之交……拿我来说,我只希望一级闺蜜跟我有类似的人生观价值观,跟我性格迥异南辕北辙的朋友太多了,我又不打算成立政党,何必要求人人和我同声同气。

话说番薯同学有一个朋友,我不知道应该属于上述哪一个类别。此人做记者出身,本身就比较血气方刚、天真无邪,又因为职业的关系,专管针砭时弊、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社会习惯性地存在诸多不满,被他一说,我国早已千疮百孔岌岌可危,当务之急是搭上一艘诺亚方舟,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你都估得到,我会发出怎样的频频冷笑,然而我也就是背地里冷笑两声而已,人家大概还嫌我麻木不仁呢。

后来此人移民去了外国,因为“那里才是人待的地方”。出国对他而言,是“免于恐惧的自由”,一草一木都让他有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言必:“这要是在中国……”就跟他受过多大迫害似的。而外国没有污染、没有腐败、没有拆迁……只有甜甜的空气和蓝蓝的天,连在街上让土著流氓给揍了,到公立医院急诊室坐了六小时没人搭理,仍然感动不已:那是因为民主才导致效率低,说明人家没有特权阶级——您贱不贱呀,人特权阶级早躺在私立医院的床上了好不好。

我一个在领馆工作多年的朋友说过:不是外国好,是您没见过世面好不好。见过几个西人、打着一份本地人不愿意打的工、写几个程序、顶着一学位窝在实验室里坐着,西方主流社会的肮脏能让您瞧见么?我一看见自诩懂政治学政治的人幼稚地盛赞美国民主,我就要发出冷笑来,我这个鼻子早晚是要笑掉的。

番薯同学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一直还将此人列为朋友,直至该愤青开始信教——我并不反对宗教,但是愤青是有本事把任何教都信成邪教的,正好比,枪并不可怕,端在傻子手里的枪才可怕。藏独闹事的时候,此人力挺西藏人和大喇嘛,居然拿“基督宝血”说事儿,番薯仔也实在“相对无言,唯有雷千行”了。

好,轮到地震了,毫无悬念地,CNN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只有人家没想到的,没有他说不出来的。泼墨跟我说,看到题目为《中国政府此次让西方媒体没有话说》的文章就要冷笑:用的着管丫西方媒体说什么吗?且不去讨论这件事在国际政治中的砝码,不管是西方流氓媒体还是中国傻逼愤青,一个人想说话的时候,又怎么会没话说呢?一质疑中国政府的反应能力差,地震8小时后才改为一级响应;二质疑救灾指挥混乱,自己没能力还拒绝帮助;三质疑地震倒塌的学校建筑质量问题……还发篇文章过来叫《比纳粹还不如》,意思是纳粹尚存一丝人性而中共草菅人命,亏番薯仔还给他脸认真驳斥。此人没捐钱,理由是他觉得当下救灾不缺钱,他大概觉得中国缺的就是他这样的指路明灯。我跟脑残一向没话说,只是听说他埋怨:“救灾总指挥就知道哭……”忍不住托番薯仔捎去一句问候:“换了是你在现场恐怕就知道尿了。”

跟我熟的人都知道,作为一名外号叫诸葛谨慎的同学,我这个BLOG一直是绕着雷写的,不要说亲朋好友了,连我们见过面的熟人也是尽量不得罪的。不过你听过少马爷志明的相声《纠纷》么?甲乙二人因交通事故起了摩擦,乙的自行车碰了甲,而甲嘴欠骂了乙,俩人扭打着去派出所。以下请以天津口朗诵:

纠纷甲方:警察同志,他轧我脚啦。
纠纷乙方:轧你脚?应当轧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