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

春节的时候在我姐家住了几天。每天胡吃海塞共聚天伦其乐融融,我姐唯一担心是我的种种不轨言行给家中的少年儿童带来不良影响。

其实我算帮得上手的了。以身作则不讲粗口或者意识不良笑话,晚上9点就蹑手蹑脚偃旗息鼓,电视音量都调小,有时候还得负责教功课。现在的小学生除了语文数学还学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每次我外甥来问问题,我都一头冷汗,生怕一时答不出或者答错了丢人,好彩我们有google和wiki,才得以不在下一辈面前丢人。

让我姐防不胜防的是我经常玩世不恭的表情,尤其是当儿童谈起学校老师同学的时候,我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嘴角有时候会流露出嘲弄和不屑的表情。搞到我姐经常要说:“小姨说的话都不要听啊——不,也不能都不听,正经的听,不正经的不听……”认真头疼。

是,我是一个坏孩子。有一次雪夜看电影回来,不记得是讨论到什么情节,番薯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老师说的话不当一回事的?我一边聚精会神地不让四季胎在雪地上打滑,一边回答:小学三年级吧。我知道老师们的知识多过自己,但是知识,书本上不是也有吗?至于其他,比如做人的道理,我实在不需要别人教我。每个人有自己的一套。他们总是认为小孩是天真雪白智力低下的小兔子,惊我们被人世险恶吓到,所以不妨先拿些假货来哄哄我们。长大了再告诉你真的,让你恍然大悟。说起来仿佛也算是一种善意的保护,不过仍然令人觉得被侮辱。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介意走这些不必要的弯路。而且他们每一段都走的很开心,甚至柳暗花明天天遇见新惊喜。我成长得不见得比别人健康、成功、光明快乐,但是也没见有什么大碍。我当然也愿意小朋友们都沐浴着太阳的七色光彩,照得他们心灵的花朵美丽可爱。但是天天这么明媚的阳光,要不要涂防晒霜呢?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后悔我没有天真无邪兴高采烈的童年。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和一个怀疑论者,我也从未觉得了无生趣,但这也绝对称不上什么成功案例,世界上的快乐有很多种,得到快乐的途径也很多,我帮不到任何人,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不让人家的细路仔受我的坏影响。

爱心菜

上礼拜我在饭馆吃饭的时候,隔壁桌有个小孩大概时嫌闷,时不时探过头来做个鬼脸,或者干脆跑过来翻我们桌上的菜牌,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这行为还不算太过分,在座朋友都慈爱地微笑道:“这孩子哈。”

而我必须得承认,我要很努力地才能不流露那一点淡淡地厌烦。我对儿童并没有高标准严要求。我只是……不太喜欢小孩子,长得特别漂亮的除外。然而,不管自家家长怎么夸赞,长得特别漂亮的孩子,同长得特别漂亮的大人一样,是非常少的。

我猜这世界上有喜欢小孩的人,也有不喜欢小孩的人。但是许多做了母亲的人喜欢斩钉截铁地用过来人语气跟你说:“等你有了小孩,就不一样了,”我承认做母亲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儿,但是凭这个就能脱胎换骨未免也有点玄乎。她们还喜欢说:“你没有孩子你不明白……”这是她们的杀手锏,无论谈到婚恋、家庭、教育、夫妻感情、婆媳关系,只靠这一句话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作为一个没有相关经验和背景的人,我总是识相地闭上嘴。但是私下里我非常怀疑她们这种自信,即便她们是母亲,她们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没有孩子,但我也是我妈妈的孩子,而且我还认识许多母亲,她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有一次我外甥过生日,我夸我姐菜做的好吃。我姐说:“我哪天做的菜不好吃?”我谄媚道:“今天的菜格外好吃,比昨天的还好吃。”我姐说:“那是,我儿子过生日嘛,我跟菜上洒了好些爱心呢。”手里一边做着撒盐的姿势,停了停说:“怪道那个菜忘记放盐了,我记得我洒了一把什么,以为是盐呢,原来是爱心哪。”

现实版麦兜

北京平安大街有两处卖栗子的,一个“秋栗香”,一个“金栗圣”,无冬论夏地排着二三十人,我路过那么多次从来就没买到过。

这次赶上过年人少,我有幸排了第一名。等栗子出锅的时候,我恨不能把一锅都包圆儿喽,跟后边一挥手:别排了都散了吧。不过最后还是按下了这个邪恶念头,只买了两斤。当时我肚子刚吃得溜圆,两斤其实都多了,但是好容易排上了,买一斤也太不解恨了。

把栗子拿到我姐家,大家也刚吃饱,闻到糖炒栗子的香味还是勉力吃了一斤。第二天早上姐夫一早起来就剥栗子,看到我们姐倆打扮整齐要出门,厉声说:站住,一人吃五个栗子再走!外甥跟他在家里待着就更惨,每次饭后都要吃几粒。第三天我姐把剥好的栗子放在米饭上一起蒸,外甥哭了:“妈妈,米饭里也有栗子呀。”

大家记得麦兜家吃火鸡的故事吗?麦太买了只火鸡,圣诞夜之后又吃足半年,先是一星期火鸡胸肉三文治,然后变招银牙火鸡丝炒米,嚼嚼律子火鸡丝煲、花生火鸡骨煲粥、卤端烧火鸡丸、田七汽窝火鸡汤、让火鸡陷擦面包……最后端午节吃蒸粽的时候,赫然发现咸蛋旁边是一块火鸡脊背,麦兜终于忍不住大喊救命。

我想象外甥的表情,笑得差点抽过去。当时又在平安大街,我问我姐:对面金栗圣人好像不多,要不要去买栗子,我姐说:出门前爷倆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要买栗子了。

天份

刚刚和番薯同学讨论过关于天份的问题,那就是:每个人(我是说普通人)都有若干天份,但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就有点力不从心,就算付出加倍努力,也很难进步。比如番薯同学说,自己描述一件事的表达能力不强。

话音未落,我们在回家的电梯上跟一对男女撞了个正脸。番薯让那女的吓了一跳。沉默了一电梯,到家跟我说:“刚才那女的……化妆挺可怕的。”

我一听化妆就精神了,“我没看见,她怎么化的?怎么化的?什么状况?”

番薯沉吟着:“嗯,化得跟一假人儿似的。”

我一边努力想象,一边提诱导性问题,“是脸上粉特别厚重嘛?特别白?”

“也……说不清,但至少还没有反光。”

没有反光??!!怎么有人化完妆脸上会反光的吗?番薯说:“是啊,就是那种满脸都亮晶晶的……”

你是说用了亮片或闪粉的那种么?

“对对,”他松了一大口气,“反正化的浓眉大眼的。”

我说:“用了浓重的假睫毛?”

“也不是,眉毛好像画得挺长的——”番薯同学已经在心里嚎叫:放过我吧……“嗯,脸上粉也不少。”根据以往经验,如果番薯同学能看出一个人化了妆,就说明此人化妆已经过浓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天份啊,你知道我们家姐是怎么形容过分的化妆吗?大约十来年前,在商场里见到资生堂的广告硬照,当时模特兴涂得一脸雪白,配烈焰红唇,家姐瞟了一眼说:“你看资生堂那小人儿,跟面缸里捞出来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