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皮肤过敏有很多病因,真要细查起来,得去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扎上好几十针,测试各种花粉、食物、元素……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执着的金牛座云小小同学去扎了个遍,但仍然像单恋一样没有结局。内分泌是最神秘的领域之一,过敏还可能是因为情绪紧张、沮丧……几乎是不治之症。

其实我的过敏症都好简单,不去扎针也知道,就是因为怕干,只要内外充足补水,就不会犯病。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书赠自己一个“该”字的同时,也并没有后悔生长在北京这种不养人的地方,就像有些男人再坏,你也舍不得不爱他一样。

不过后来我也想,除了干燥气候,我其实也为很多事过敏,比如说肉麻,我很怀疑那层鸡皮疙瘩褪去之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毒素会在表皮层里留一阵儿。然而肉麻这事儿几乎无处不在,也绝不仅限于男女关系。但你永远没法抵制肉麻对么?因为大家已经习惯性地认为肉麻是因为真情流露。于是肉麻就大嗮了,任何对肉麻过敏的人就是理智大于情感的冷血动物。其实谁都分辨得出真心和演技,只不过有时生活太单调,只好拿肉麻当有趣。

又比如说自作多情,自恋是一回事儿,自以为别人都应该恋你又是一回事儿。如果能把女人意淫自己感情生活的本事都用在广告和营销上,人民恐怕早就被忽悠死了。不耽以最大的善意来推测别人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但谁说好意就都朝着性关系这条路走呢?我觉得,把男人都视作流氓和猛兽的心态本身就是种意淫心理,因为这么一想,可能性凭空就多了起来。如果你觉得别人要,多半是因为你自己想。

美女的归宿

我认识几个资深美女,年轻时都算颠倒众生的级别(当然到现在也不赖)。她们的丈夫却都很普通,既没有出色的外表,也没有特殊的才能,能在美女的全盛时期把她们娶回家,令所有人跌破眼镜。若干年过去了,他在事业上也毫无建树,美女不仅要自己养自己,有时候还得负担家用。不是咱们势力眼,如果是为了真爱,嫁谁都不要紧,有情饮水都会饱。但是美女们话起当年其实都有点唏嘘:“当年就是因为他对我好……”

大多数女孩可能都受到过这样的警告:什么都是假的,对你好才是真的。尤其是美女,一定得远离登徒子,一切长得英俊的、活泼爱玩的、桀骜不驯的、有钱的……都没安着好心。最主要是他肯低声下气、体贴入微,给你他的全世界——当然,他的全世界也就那么一丁点,给谁都无所谓。

当然,谁也不会贱兮兮地专门找对自己不好的人,不过把“对你好”当成最主要的衡量条件,确实是很有问题的。首先,这个指标太难量化了。哪有一套标准,计算追求者中谁对你最好呢?或者说,对你多好才够过一世呢?

答案是:如果你不能平等地跟对方付出真心,那么他现在对你多好都没用。他现在对你好,以后未必能对你好。即使他一直对你好,以后你未必稀罕他对你好。实际上,任何事情在习惯以后,就变成理所当然。如果他十年如一日地帮你洗衣煮饭兼放洗澡水,你渐渐就觉得这一切是他的份内工作,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

男人平庸也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平庸的男人也未必老实。世界上其实不存在靓仔花心这回事,长相和人品没有必然联系,丑男与俊男同样可能出轨,分别只在于机会的多少。甚至丑男的机会也不一定差,既然能把美女娶回家,自然就有他们的一套。

很多人会同意,“对你好”就是爱你的体现。人生没有这么简单直接吧。有男性朋友问过我:“所有的男人,即使在我们对女人最好的时候,心里也知道这是短期行为,是出于荷尔蒙的驱使,为什么女人就从来不知道呢?”

我没有因为他话中不经意流露的男性优越感而抽他大巴掌,甚至都没有翻他一个白眼球。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相,而真相总是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女人有时不是不知道男人殷勤背后的目的,只是她们太需要被爱的感觉了,这种感觉让她们觉得舒服、踏实而且自豪。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她甚至可以把男人对他的每一个善意举动都解读成对她的迷恋。大家都觉得她有点走火入魔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生活得比每个人都更快乐更自信一些。是啊,自恋还不如有人恋。我只是稍稍有点悲哀,妇女解放这么多年,女性还得靠男人提携才能有自信,而男人只靠一辆SUV就够了。

多少年来大家劝女孩:嫁一个你爱的,不如嫁一个爱你的,真是个千古谬论。两人在感情上的地位不对等,比家世不般配还难相处。如果实在找不到真爱,倒不如像寻找合伙人一样找个人生观相近、性格互补的人齐心协力过日子,总比找个言听计从的高级小时工靠谱。

终于等到你夸我

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门儿,我至怕别人大言不惭地夸奖自己,听到会打冷战,浑身起乒乓球那样大小的冷痱子。一方面觉得必须自吹自擂也有点太凄凉了,另一方面其实再冷静的人看自己也是不客观的,谁不觉得自己跟一朵花儿似的?在家沐浴更衣揽镜自照的时候尽可以陶醉至死,但是熬一熬别说出来好吗。

我曾经说过夸人的事情应交给亲朋好友来办,不过那些没眼色的亲朋好友就是不肯日行一善你也没脾气。昨天去吃晚饭和番薯各点一海碗招牌牛肉面,结账的时候店主过来,看到我面前只剩点汤汁的海碗,大惊,叹道:“霍,都吃完了啊!!很了不起啊。真的真的,我们家的牛肉面一般女的可吃不完。”

他好像还竖起了一只大拇指。我就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在夸我了,番薯却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表情抱歉地说:“嗯,今天……今天是饿坏了,嗯,饿坏了。”

自恋强国

2008年第廿九届奥运会给我的最大感触就是:咱们中国人自我检讨的觉悟实在是太高了。

观众们十足贯彻参与精神,由开幕式一直挑剔到闭幕式,善始善终绝不欺场。连中间十几天的比赛也没松懈,时刻帮奥委会及国际社会监督着中国队:年龄够不够?有没有放水?你从几岁开始训练?别人夺金欣喜若狂绕场一周是个性,我国运动员打个V字手势便是嚣张;别人赢了是众望所归,我们赢了是黑哨;别人退出比赛是身体不适顾全大局,我们退出比赛是中途怯场没有体育精神。金牌拿少了是我国体育水平差,金牌拿多了——你全靠着主场优势有意思么?

我其实想不出主场有什么优势,观众席上尖叫声多一些对参赛双方都是干扰。亲朋好友即便到现场去打气,你也抽不出空来看他们一眼。这样紧张的比赛,根本无暇想雷锋想黄继光想欧阳海,台下一个鼓励的目光也不能赐予你力量。再说生活上——进了奥运村都到一个食堂吃饭。看电视上的介绍,热情好客的中国人民,为了给各国运动员创造舒适环境,提供各种西式饮食。反而中餐都小心地经过改良,有的中国运动员坦白地说吃不惯——需要体贴到这个地步么?李宁去洛杉矶参加奥运会的时候,我担保组委会不给他炒鱼香肉丝。

我们中国人历来是这样的:宁肯待亏了自家的孩子,也不能让外人挑眼,才像个待客的礼数。这是一种传统价值观,也可以说是没有自信的表现——咱们让人挑眼都挑怕了。连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自己。全世界不怀好意的外国媒体加起来,也没有自己人抨击得狠。难道咁多位都是崇洋媚外的卖国贼?我觉得中国人民还不至于折堕成这样吧。我们自小受的教育,就是不停陪笑贬低自己。宝贝儿子叫“犬子”,心爱的老婆叫“贱内”,您夸我一句是“抬爱”,我胜过您就是“承让”。小贪有个老同学,去年春节群发短消息给大家报喜:“托大家的福,我老婆生了个儿子……” 大家应该怎么回信?“应该的”,还是“不敢当?”

比起我们,洋人的自信又未免太超群了。小孩子无论做什么,大人都惊为天人地说蜜糖你太能干了我为你自豪。凡事做了就是胜利,根本不存在一件事叫丢脸。我一方面羡慕这种豁达,一方面也经常顶不顺这样的假高潮——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假高潮。今年7月4号,我碰巧在美国。当晚在洛杉矶的环球影城,一个小乐队在SKYWALK上演出,我正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现场喷画,忽听他们在背后兴奋地大喊:“我们生活在美国啊,还有比这更酷的事么?” 我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他们想:你们不是说真的吧。加拿大的跳水运动员,预赛出局后接受访问:“你们今天表现怎么样?” “我们今天简直太棒了,无与伦比。”我同意尽力就光荣的说法,但是这种反应,在我一个具有传统旧价值观的中国人看来,也就有点没皮没脸的意思。

中西人的两种态度稍微中和一下就好了。现在中国的教练也开始学西方那一套了,运动员不论表现怎样,下得场来都给一个大大的拥抱:“挺好的!”——这样是挺好的。然而我觉得还很不够。光学会不苛责别人还不够,还要学会不苛责自己,必要的时候懂得沾沾自喜。番薯同学一针见血地斥责我:“那你还老嫌这个自恋嫌那个自恋的!”

您批评的简直太对了。为了中华之崛起,我明天就开始学习自恋。

师奶之声

黄佟佟写了篇稿子叫“中国式婚外恋反击战”。大概让人拍怕了,贴在自己博客上还不忘解释一句:“这篇可能太严厉了,写稿嘛……”

别说资深编辑了,连我这样的业余选手都知道,给杂志写稿另有一套,不痛不痒部队指导员那范儿的温吞话写出来谁要看。但是观众和读者往往都不肯就事论事。那些演胡汉三南霸天胖翻译官的老艺术家,一辈子也没被人当好人看;稍议论男女关系,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薅着脖领子厉声问:你有过几个男人?你老公爱你不爱?你夫妻关系搞得好掂吗?大佬,搵食嗰喈, 愿意看就看,不愿看拉倒,驶唔驶查户口啊。

黄老师这篇文章我很喜欢。我不见得百分百同意她的观点,但我喜欢她这种讨论问题的方式,没从虚无缥缈的感情和道德出发去抨击或歌颂,而是尽量客观地像小崔一样实话实说。黄老师这篇文章提出:婚外恋之所以在当今的中国社会成为如此令大家喜闻乐见的一项文娱活动,其根本原因在于参与的成本较低——投入这么少,产出高不高都无所谓了。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上层建筑,脱离经济原理去讨论一切问题都是形而上的。《国产零零漆》里,风度翩翩的猪肉佬对要帐鸡说:我以为我们之间是真爱,没想到只不过是一盘生意。谈钱是有点伤感情,但是在金钱以外,人生尚有其他许多砝码,再凭直觉做事的人,也懂得考虑拿什么去换什么,只不过他们的决策过程比较快而已。

我其实对婚外恋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一直不想说。首先也没人问我,二来没临到我头上,我何必趟这个浑水呢?而且一张口必然就有人说我:“你个师奶,当然站在大婆立场,不支持婚外恋。”多新鲜啊,我一已婚妇女,我还成天撺掇大家去搞别人老公,那不是缺心眼儿吗?然而我必须指出,在我单身的时候,我也一直不认为婚外恋是对的。倒不关道德什么叉事,婚姻作为一种合同和制度,像交通规则一样,行人必须遵守。除非你哪天混上人大代表,提个案给丫废了,在这之前,不管你多嗤之以鼻也得遵纪守法。你再不服气,闯了红灯也得罚款扣分,交完钱走人,也没人留你。做什么事都有代价,便宜和乖不能都让你们家占了。虽说规矩立出来就是为了被破坏的,那也得有个规矩。

这两年网络上兴扫黄打非,大家义愤填膺地追杀狐狸精,仿佛要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似的。我作为一枚师奶,从来也没有领过情——我们有那么值得您同情么?这种同情,其实是把情妇们推到一个更楚楚可怜凄美哀怨的立场上去了:我们是不被俗世所接受的真爱,只好背负千夫所指,谁让我们比你更美更好更懂感情呢……chotto马歹,请先擦去您那自恋的泪水,容我打断一下。一份合同被撕毁,并不一定因为对方找到了更好的货色。他买你的不买我的,也许正是因为价格更便宜。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明白,别人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好。

李嘉欣已经算是情场鬼见愁,我也没觉得她多威水,以40多岁的高龄还要和情郎在马场猴急湿吻,你看到真爱吗?我只见到“绯闻”。生活中我更没有遇到过既美且魅能让所有已婚妇女都瑟瑟发抖如临大敌的尤物。大家什么时候可以把膨胀的自我都捏回原尺寸,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