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出处

有人问起小说题目的出处,是彭羚的《赏味期限》。

赏味期限
歌手: 彭羚
专辑:一枝花
曲:dick lee 词:林夕编:亚里安 四方果

担心我爱看过的驱魔片
再也刺激不到我去惊呼
担心我爱吃过的东西
都变了快餐多痛苦
只好靠你只好爱你
只好更加珍惜你不怕泄气
天天见你天天爱你
衬蜜糖可以跟咖啡对比 让味觉撮起

找寻一款一九七三的衬衫
找寻一双一九几几的臂弯
可能只找得到青春的雀斑
不值一谈
失去一双一九九三的耳环
失去一顿一九几几的晚餐
跟你不管一起多久都看多一眼

都知道爱锡过的装饰品
跌碎了也可一觉到清早
当所有弃置了的东西
都懒去细诉甚算好

假如日夜看重播旧戏什么滋味
假如玩具也注明要遗弃何必呼天抢地
可能睡着了便会忘记甜筒的滋味
可行现在若接近你便酸得要死

寻找一九九几:33

10月份的时候,我终于搬了家,例行公事地请张家明夫妇和周致远夫妇来暖房。我像售楼小姐一样领着他们到各屋参观,每打开一扇门,大家都配合地赞叹一声。郑晓筠说:“现在这精装修的房子也弄得不错啊,周致远,咱们也来一套得了。”

周致远笑着说:“这是人家时髦白领住的地方,咱们凑什么热闹。”

苗子说:“要的就是热闹嘛,大家都住一小区,互相是个照应,打牌都方便了。”

我接口:“说的是啊。反正只有你们照顾我,没有我照顾你们,周致远你快买吧,回头我天天上你们家蹭饭去——苗子你们不行,一吵架就叫我去维持秩序。”

张家明搂着苗子笑:“我跟我们家苗子才不吵架呢。”我酸倒在沙发上。

大家正笑着门铃响,郑晓筠问:“你还约了谁?”张家明哼了一声:“这是送空调的,罗小姐点名跟我要的暖房礼物。”说着去帮工人张罗。

安顿好了我们出去吃饭,我已经锁了门又回去关窗户,落在大家后面,看见郑晓筠拽着周致远的衣角问:“张家明送那么大一空调呢,咱们就送一套餐具……合适么?”周致远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谁还挑这个。”笑着揽过她的肩,“你这儿比大个儿呢。”

我在后面微笑了起来,夫妻就是夫妻,周致远再照顾我,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真爱看他这个样子。

10月份结婚的特别多,这时候还有车来小区里接新娘子,张家明纳闷地说:“怎么大晚上办事啊?二婚吧这个。”

苗子瞪他一眼,“你缺德不缺德啊,人凭什么二婚啊。”

张家明说:“不是,真的,老北京规矩,二婚才晚上结婚呢。”

苗子抢白他:“人是外地人,就乐意晚上结,怎么啦?”

我说:“都别吵了都别吵了,我问你们,要是三婚该什么时候办啊?”

大家都陷入沉思,周致远说:“那只能后半夜了。”大家都笑起来。

上午刚下过雨,空气很新鲜,我们踩着一地被雨水打湿的彩色纸屑去饭馆,感觉又像参加婚礼似的。但是今天我心情很好,既没有自怜自伤,也不用卖力演戏,我夹在他们两对夫妻当中,简直像一个正常人,轻松自如地聊天,我甚至可以为周致远的笑话大笑。

张家明说:“罗安我发现你可真够奇怪的,以前你和周致远啥事都没有,你整天别扭成那个样儿。现在……你倒大方得没事人一样。你什么毛病这是?”

我摊摊手:“到了这地步,脸皮就厚了。”其实是因为,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爱他了。我是一个感情上很幼稚的人,永远学不会成熟平淡的男女关系。别人都陆续结婚、生子……我的恋爱方式仍然停留在小女孩阶段,固执地、无望地、遥远地倾慕一个人,那简直是粉丝对偶像的感情,非常不切实际。

于是2003年我和我的情人周致远分手了。我怎么跟他说呢?“我错了,我以为我爱你,其实我只不过是喜欢恋爱。”或者我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我不能拆散你的婚姻……”留一个哀怨高尚的背影。不不不,我不愿跟他玩儿这套。我猜他本来计划做一个没有污点的人,我是一块绊脚石,累得他停了下来,然后又不肯跟他上演生死恋,真不值。

周致远并没有问我原因。他一贯是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爱我,还是不忍心让我难堪:一个女孩子,倾慕他那么久,又哭着跟他表白了。他倒一直是喜欢我的,比爱朋友要多,但也不会多很多。

我猜我们以后还会见面,逢年过节、朋友聚会、乔迁之喜、他孩子的满月……郑晓筠会继续用那种亲昵而戒备的眼光盯着我,直到我结婚。我总有一天要结婚的吧?几次失败的感情还不至于让我就此崩溃。我不反对结婚,事实上,我比任何时候都想结婚,跟一个成熟、健康、简单合理的人。或者谈恋爱,和一个男人同进同出,无论什么场合都联袂出席。我好像已经单身了好多年似的,因为我的男朋友不能带出来。

我甚至开始快乐了起来,为什么不呢?我还不到30岁,体健貌端,经济独立,工作井井有条,家里窗明几净,闷了有朋友同我吃饭消遣。张家明忍了又忍,终于趁苗子去洗手间的时候问我:“你和周致远究竟怎么样了?”我拿出我的杀手锏,做一个惊诧的表情:“周致远?你这可扯到哪里去了。”张家明点点头,选择性失忆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好处。

和他们分手后我去超市买酸奶,离着老远瞥见一个人很像林向东。我本能地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一闪身躲在了货架后面。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我慌什么呢。慢慢探出半个身子去细看,真的是他,已经和女伴走到收款台排队,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沉甸甸地装满了速冻食品。女孩子梳长长的卷发,挽着他手臂絮絮说话。林向东听着听着笑起来。

我隔着几排货架看着,也想笑,但是眼泪却流了出来。我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找出眼药水来掩饰。再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交完钱走开了。我走回冷柜前继续找我喜欢的酸奶牌子。未来应该还有数不清的可能性,像这货架上延绵不断新上市的产品一样,但我大约知道,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爱谁,像以前爱他那么多。

(完)

重头看起

寻找一九九几:32

我这些年都没关心过房地产,连售楼小姐的行话都听不懂,不过看着样板间很好——但是所有的样板间大抵都挺好看的,不然怎么骗人呢?回办公室到网上搜索,找出许多资料各自痛陈利弊,看了非常迷惑兼气馁。

最后只好找沈军去陪我看房子,他说:“你们女同志瞎置什么业,连房子找一个老公是正经。”

我嘻嘻哈哈地说:“先找房子好吊金龟婿,也许他肯给我报销。”

签了合同、下了定洋才去吃饭,我说:“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请客啊,已经山穷水尽了。”沈军颤抖着举起菜单:“这还让不让人点菜了……还是我请你吧。”

星期一回公司,沏上一杯茶,首先就往各单位打电话咨询贷款手续,然后一趟趟跑人事部、财务部、行政部拿各种证明文件,忙得焦头烂额,但是自有一团喜气,其实这也和结婚差不多:我嫁给了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以后要枯燥地日日与它相对,每月按时交月供,也是一种责任。

周致远问我周末做什么,我说:“和朋友买东西去了。”可不是买东西吗?我们只有买东西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对一切有把握,大家拼老命赚来钱,也无非就是买买买。买衣服买鞋也太单调无趣了,于是开始算计房子、车、最新型号电脑、数码单反相机……买这个还是买那个?思来想去,人生就充实起来。

房子是精装修,但光是买家俱电器也够肉疼的。人一缺钱,就没有安全感,我对这份工作无端敬畏了许多,早上再不迟到,中午也不溜出去,对老板格外地唯命是从。公司应多多鼓励员工买房子。

周致远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你在忙什么?那张躺椅哪里去了。”

我说:“搬到新家去了,我也学人家买房子了。”

周致远吃惊地看着我,半天才说:“怎么忽然想起买房子了?”

我笑:“我也不能这么混一辈子吧。”我自己随便说笑两句,听在他耳朵里又像一记警钟,好像暗示他要为我负责似的。所以才我一直不跟他提起买房的事,我总觉得一跟他商量这件事,好像就有点要逼他掏钱的意思。我虽然和他睡了觉,但并不觉得吃了亏,也不必立了功似地拧着他胳膊给我付账。我不是不收男人的礼,一顿饭、几件衣服或许,一套房子?我又没有被他养起来。

我挽起他的手,很兴头儿地带他去新居参观,腆胸叠肚指手划脚地说:“我现在也是一小业主了啊。”

他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但仍带着点歉意,像医生治不了病愧对家属似的:“还缺什么,我帮你添。”

我笑嘻嘻地说,“你们想逃也逃不掉,我早拟好了一单子,这就发出去,你们自己认购吧,暖房的时候扎上大蝴蝶结送给我。”

“原来我也在单子上?”他失笑。

“你当然在单子上,”我正经地说,“我跟贤伉俪是好朋友,忘了吗?”

我们叫了外卖,在新居里吃饭,他问我:“罗安你为什么和我好?”

我牙齿还咬着一块排骨呢,他居然让我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支吾道:“这个吗?是你先到我家来送酒……”

“好吧,”我拿纸巾擦干净手,老老实实说,“我从来也不认识你这样的人。你结婚那天,我看着你就想,如果跟你结婚,大概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也不用化妆,也不用穿漂亮衣服……跟在你后面就神气了。”郑晓筠就是这样的。

周致远摇摇头:“你这简直就是孩子话。”

我微笑:“是吗。你结婚那天,司仪也叫我小女孩。多奇怪啊,我其实一点也不天真。我有点迷信你。跟你在一起,像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大气都不敢出。”

周致远握住我的手,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温柔、怜惜……但是令人不安,他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其实我不是你想像中那个人。罗安,我不会离婚。我这么跟你在一起,大概就是个混账男人。”

为什么他要和我说这个呢?我又没跟他提条件。除非他打算和我分手,或者抢先说出来,索性让我死了这条心。我从来没指望他会离婚,但是这话赤裸裸摆在台面上,仍然有点刺心。我笑道:“你当然不会离婚,你就是我想像中那个人,一点没错。你会努力把一切安排好,尽量不出差错。”这么平淡地说着我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不,你不是混账男人。男人中最不混账的就是你。”

他很难过,伸手替我抹干眼泪,桌上就有一盒纸巾,但是他就用手在我脸上擦,眼泪冰凉地浸着皮肤,像皴了似的,再被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微微地刺痛。这种时候我仍觉得是享受的。也许我也很混账,我喜欢一个男人,因为他顾家、可靠、负责任……我于是和他偷情。这是什么逻辑?我还不如干脆承认自己欲令智昏。但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是净为着肉欲。人生不肯事事按着逻辑走,我像一个贪婪又任性的孩子,见到了最心仪的玩具,这个玩具却不属于我。偏偏这个玩具又不能批量生产,人手一只,即便人家大方地借给我、送给我,也不是我的。小时候,我羡慕好同学有个哥哥,她很慷慨地说:那我把哥哥让给你好啦!这怎么可能呢?她哥哥永远不会是我哥哥,我喜欢的不是她哥哥,我只是喜欢有个哥哥。

周致远不会明白这些,他觉得我是一个渴求安全感的人,需要他为我负责任,他在努力地想,怎样才能不和我结婚,又对我负责任……哪有这样的万全之策呢。

寻找一九九几:31

不过还是碰到了,她跟同事在我楼下吃饭,我去买一份外卖,还要回楼上加班。寒暄了几句,她不再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大方得体地谈笑了几句,约我有空一起吃饭。同事在一旁好奇地打量我。

我跟她告别。背后听见她同事问她:“那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我愣了一下,孩子!

我仿佛不小心踏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觉得我们不过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有时候我会想:她知不知道?她怎么看我?我最大的噩梦不过是有一天,她约我出来摊牌,要求我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可是现在我忽然发觉,我们关心的是完全不同的问题。孩子!我还住在租来的公寓里,忙着加班、喝酒、谈恋爱,别人已经万事俱备,打算抚育下一代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时间理会我。

一连几天我想着这个问题,于是见周致远的时候我也冲口而出:“你和郑晓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致远像不认识似地看着我,微微皱起眉头。我真想踢自己,这是什么问题?你想让他怎么回答?我涨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喋喋不休地跟他说白天开会的趣事:“销售部的西蒙埋怨市场部的促销计划没按时出街,结果他负责的区域倒还在缺货……你说好笑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周致远说:“前几天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静了下来,低头努力吃饭,这样下去我早晚成为一名大胖子。

“她想要孩子。我现在不想。”我不知道他们为此谈了多久,但他现在说起来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好像在说:我要啤酒,她要可乐。

然而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饭馆的冷气太凉了,我的头隐隐作痛,“那如果没我这档子事呢?你们就该要孩子了吧。你这么有计划性的人。”

周致远的脸色不太好看:“我计划中可没有你这件事发生。”

我自认识周致远以来,好像还从没见过他生气。我大概也知道他的烦恼,他总不能一边招惹我,一边在家里有条不紊地生孩子,这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而且孩子一生下来,兵荒马乱的,顾谁呢?我见过初为人父母的夫妇,眼睛里简直不能有第二件事,那种狂热和激情,连陌生人都吃不消。

他肯替我着想,我不能不领情。可是这件事真可笑。现在先不要孩子。那以后呢?其实用不着给我这个面子,他们是夫妻,在一起吃饭、睡觉、过性生活、生养孩子……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纯情的小女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和已婚男人混没有刺激和浪漫,只有龌龊和琐碎。如果只有便宜占,没有苦果子吃,我一早就扑上去了,还费劲心力地挣扎躲避干什么。当然他好,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好的。但一件不属于我的好东西,越好,只有更刺心。

我们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也没有去我家。第二天中午他打电话来,说路过我们公司,可以一起吃午饭,可是我们部门刚好有饭局,要送一个离职的同事。

翠喜是媒介部经理,说是经理,其实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老板在香港遥控指挥她,几个月才临幸一次。平时在办公室里简直就是独来独往。下面也没有人可使唤,但是工作量不大,一切指挥广告公司来干。听说她那个职位很肥,大大小小的广告合约经手,不张嘴都有人送回扣上来。

有这样的优差为什么还要走呢?据说她是去美国念书。MBA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字眼,这两年我认识的海归硕士,基本上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后纷纷往小型民营企业打工,号称“总监”,连50元钱的报销单都签不了,天天和老板治气,然而大家还是前仆后继。同事们不太厚道,有人说她收的黑钱太多,到美国去避一避风头;有的人说老姑娘要去美国找对象,也许一年半载能生个孩子出来,落地就是美国籍,当不成美国人,当美国人的妈也是好的。

我听得骇笑,这翠喜在公司待了五年,大方随和,总算人缘还不错,每天与大家吃饭,有说有笑。换了是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好话。

刻薄归刻薄,送别宴还是友好热烈的,大家不断开玩笑,还凑钱买了礼物送给她。一顿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坐我旁边的露西一直跑进跑出地打电话,一时手机又没了电,把我的借来用。

我问她:“怎么了?”露西说她正打算买房子,她姐夫的同学在工商银行工作,她看中的那个楼盘,内部能打九折,说是期房,已经快封顶了,年底就能交房,离公司又近。“你不知道,我跟我老公现在租那房子,可真住不得了,楼下那二百五大妈,都要把我们折磨疯了。”

我想了又想,厚脸皮的问:“你姐夫这个同学……还能帮我打个折么?”露西吃了一惊,我们并不在一个组,平时说不上很熟,“没听说你想买房子啊?”

可不是,连我也没听说。但是大家如火如荼地出国、练瑜伽、买房子……各有各的一摊事,我大概也应该找些像样儿的事情来烦恼。饭局散了已经是下午三点,大家都没有心思工作,有人假装去客户那里,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在楼下商铺闲逛。我干脆和露西去了看房子。

寻找一九九几:30

我现在反倒不那么难堪了,事情反正已经不能更坏,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就等我收拾烂摊子——我错了。

他们送我回家不到两小时,周致远又折了回来。彼时我刚刚卸妆洗澡,正在擦头发,听见是他,慌得像舍监来检查卫生,幸亏我没有在香闺穿睡衣的习惯,身上是家常T恤和运动裤。头发来不及弄干,只好拿皮筋扎起来,包个毛巾出来见人,未免也太慵懒了……但是他来干什么?

周致远脚底下是一个大纸箱子,“婚礼剩的酒。张家明说都送你。”原来不过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为什么送给我?”箱子里有红酒有白酒,“你们都觉得我是酒鬼吧,这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他帮我把酒搬进来,放在厨房里,擦擦手。“那我帮你喝点儿吧。”

我说:哈哈哈。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问我要开瓶器,我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玩话,
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开了酒,机械地找出杯子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问了一句:“你一会儿回去不开车?”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有点明白了,他不是来送酒的。他是来找我谈话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心惊肉跳地怕他打电话来,此刻倒镇定了。好像一个犯了事的贼,天天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现在警车开到了门前,知道天网恢恢,反而不慌了。我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摇头,“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他坐在沙发上,样子并不舒适,身子微微前倾,握着酒杯看着我。我的湿头发塌在T恤上,后背湿了一大块,所以也不敢靠在沙发上。两人就这么严肃地坐着,像开会一样,面面相觑。谢天谢地,原来他也紧张。

我喜欢他管喜欢他,但从未幻想过和他在一起,我习惯了和他在人群中见面、一句话说给许多人听、眼睛不必对视、冷场自有别人来填补。现在他坐在我家沙发上喝酒,这情景简直有点不真实。

那么我就权当这是幻觉吧,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来,把我散在脸颊的一些湿发抿到耳朵后面去。我最不喜欢把头发抿在耳朵后面,小女孩的时候,刚想把齐耳短发留长一点,爸妈总嫌不够清爽相,一定要帮我把头发抿到后面去。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我痛恨在他面前哭,显得这一切像是撒赖、矫情、勒索……把他逼得下不了台。连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幸快乐得昏了头,我清醒、紧张、僵硬,像没有经验的少女,他沉默、严肃、小心翼翼,我们是一对心情沉重的偷情男女。

我把脸埋在床单里装睡,最好他能不叫醒我就走掉。按理说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再进退躲闪了,但我偏偏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和我以前哪一个男朋友都不一样,也许就因为,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因为知道这一点,他尽力表现得像个正常男朋友,跟我一起吃饭,有时候在我家过夜,他甚至跟我一起去超市。我没问他在郑晓筠面前怎么解释的,也不关心。好吧,我承认和人家老公纠缠是不对的,但是人都是自私的,我此时并不觉得内疚。

我也不与他谈将来。我们有什么将来?他有事业有家庭,生活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已经不需要谁来锦上添花。至于我,我是另外一件事。他确实是喜欢我的,像喜欢一幅画、一瓶酒、一部电影、一片风景……有的看为什么不看?但他又不是文艺青年,不必拿这些当饭吃。我并不觉得辱没我,我是甘愿给他看的。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问他:“如果我们先认识,你猜我们会不会结婚呢?”他看了我一会儿,说:“罗安,是我们先认识的。”

这时郑晓筠打来电话,她车子抛锚在路上了。我们刚要结账,却碰上了张家明。他一个人还没吃饭,我不好和周致远一起走,就留下来陪他坐一会儿。婚礼后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张家明一边若无其事地吃饭,一边跟我聊天,仿佛碰见我和周致远单独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我忍了一会儿,终于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就知道?”

张家明尴尬地说,“罗安,你一到周致远面前,马上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智商未免也太低了。”

我很羞愧,双手没有地方放,只好拾起筷子继续吃。

张家明说:“你们俩也是的,早都干吗去了?”

饭菜已经在我胃里纠结成一团团,我还勉力吃着他的回锅肉。

张家明问:“周致远会不会离婚?”

我想不会吧。对他来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不属于意外,我先认识他,而且一直在那儿。如果他真那么想要我,就不会和郑晓筠结婚。我们都没爱到非对方不可的程度,或者我们都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

其实我现在也算是快乐的吧,虽然他没跟我提过将来,也没说过爱我,但他已经比我任何一个前男友都让我踏实。也许以后我会越来越贪心、嫉妒、纠缠不清,但是眼下……还跟他甚至还没有真正熟捻起来。有时候早上醒来看见他的脸,都仍然有不能置信的感觉。怎么我们居然会在一起?

张家明说:“你现在倒索性不用与郑晓筠应酬了。”